态度突然的转变使得郝春迎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他战战兢兢退到门口说:“我到院子里吃。”
胡元芹把他拉到桌前按在座位上:“你是客人你不上坐谁坐!我们娘仨到院子里吃,你们爷俩喝酒。”
嘉征民拿掉头顶上的帽子,睁大了自己的眼睛对郝春迎说:“怎么说你也是我女儿看中的男人,即便是她不在了,按理你也该算是我们家的姑爷,自家姑爷就要以礼相待,老话说得好,姑爷是门前贵客,这一点我嘉征民不糊涂。”
“我不会喝酒。”
“学!拿推子剃头的汉子,抱剪刀扯布的姑娘,灶台蒸面人的婆娘哪一个不是学?拿嘴咽下去的活还有学不会的?春迎啊…今天家里没有外人,我就放宽心就同你说一些掏心窝子的话,这话有点长,你喝着酒听。你能再次踏进我嘉征民的家,我真的从心底里感激,同样我也认识到我的女儿嘉英她没有看错人。当你跨过我门槛的那一刻我傻了,我帽檐儿里面全是汗,为啥?我虚!我心虚!一窝凤凰哭啼啼比不了一个厚腰硬肩的须眉立门庭哇!你说咱人活着究竟图个啥?我嚼着后槽牙琢磨过,不能瞪着眼只图钱!二十多亩黄烟地里汗咱不在乎地撒过,泪也不争气地流过。钱有了能咋?看着自己的至亲倒在那里像个干豆角无药可救,无医可医!咱空抱着一提包钱投门无路有啥用呢?丢得那可是命呀!今天我突然想明白了!人活一世一定要图个名声!名声哇!沂源村二百多户九百多双眼睛日夜不眨看着呢!看啥?他们见不得我嘉征民富有,他们笑我嘉征民三个闺女养不出儿,笑我怪病遗传生不出男儿命!你不说别人背后猜,你不语别人背后笑,腰杆子上挑大洋针,戳眼找不到破皮的地哇!”
嘉征民昂起头把酒咽了下去,郝春迎始终都没有动跟前的酒菜,面色平静听着他唾沫横飞宣泄着自己的委屈,只是自己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对自己说这些。
嘉征民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我这个年纪要男娃俨然是没啥指望了,所以我们老两口把这埋藏在心底多年的期望全部寄托在下一代。可惜呀,英英去世了,眼下俩女儿我只能看几年后的嘉凤了…可是…怕要是真像那些小人嘴里传得从我这辈是有什么遗传魔咒……哎……”
郝春迎很尴尬地拍了拍额头:“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你端起酒来,咱们爷俩干一杯!”
二人对坐喝下一杯,嘉征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是这样,红姑你也知道,我们老两口都是她忠诚的信奉者。我是花了大价钱才开人家的金眼,你猜怎么着?人家毫不费力一眼就看出了祸根在我身上,并且大发慈悲给我指出这么一条明路。其实……只要把英英从凤凰沟办一场隆重的法事请回来,再葬进红姑给寻好的风水宝地里,这样就能彻底破掉毒害了我半辈子的魔咒,才能保我的后代多子多孙。”
郝春迎猛地站了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盯着嘉征民:“你说什么!”
“怎么了?不就是简单的换一个地方吗,再说你们那凤凰沟穷乡僻壤,石头盖地能有什么好的风水。”
郝春迎几步跨到门前扭过头说:“只要我活着,绝不会让任何人动她!就算是她的爹娘也不行!”
嘉征民放下酒杯冷言道:“郝春迎!让你上桌吃饭我已经很给你脸了,别不识好歹,嘉英是我的闺女!活着得你给我骗走了!现在她都死了你还不肯还给我?你想让我们嘉家一辈子受人戳脊梁?”
“戳不戳你的脊梁我不管,她活着我喜欢她,她死了也一样!谁也别想动她!坡上的草锄完了,肥也撒匀了。今黑儿我就走等秋收再来!”他憋着一股恶气回到木屋收起铺盖推上车子,借着明晃晃的夜色往家的方向赶着。残忍,亵渎,只单单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名声就能不顾死去女儿的安宁。而自己在他们的眼中就像一个没用的摆设,甚至比不过脚底下的一粒尘埃,他仰天大喊:“嘉英!嘉英!我活着!我一定听你的话守着你好好地活着!”
身后一阵急促的跑步声追来,郝春迎回过头看到嘉凤满头大汗跑到上气不接下气:“姐夫!你先别走,等等我!”
“你咋跟着我来了?”
“你啥也别问,跟我走!”嘉凤拿着手电带着郝春迎顺着一个坡道下去,来到了一条大路上,郝春迎问她:“这大晚上你要带我去哪?”
嘉凤的步伐又急又快:“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等到了那里你亲眼看见,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二人急促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在这条安静的大路上刮起尘烟,嘉凤带着郝春迎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名叫兰官村的地方,在村口嘉凤对郝春迎说:“姐夫,不管一会儿你看到什么东西,一定不要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