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我才平静下来。

气归气，终究还是选择原谅，没去逮住老朱几个老油条大骂一通。

司机是安全出行的最大保障，谁也不能也不敢得罪。

张爽很快听说了这件事，来到我房里。

待弄清事情原委，甘孜小伙脸上笑嘻嘻的，说川西不比蓉城，这里山高皇帝远，对于那事儿，当地人都看得开，没啥呢，还有，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咱们也管不住的。

然后，他举例说，在他们村，只要对眼，女人比男人还主动还凶猛，大家也就习惯了。

我晕了半天，压根没回过神来，简直无法理喻。

张爽蓦然沉郁，好半会儿才开口：“乔哥，正因为如此，我才在蓉城拼命打工，希望有朝一日将父母、兄弟姐妹接出来。虽然当地政府一直在移风易俗，但是总得有个过程，一时半会也改变不了。”

我转移话题，问他将来如何打算。

张爽回答很简单，就俩字，“买房”。

我怔怔地瞧着他，仔细回味一阵他那简单又现实的愿望，随后一字一嘣地说：“我一定助你实现。”

甘孜少年顿时满脸激动，两只眸子比雪豹眼睛还亮。

我突然想喝酒，就让张爽出去买宵夜。

小伙子哎一声，迅速跑得没了影。

张爽很快回来，手中提着一盒烤乳猪，外加两瓶高粱白酒。

我俩大快朵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期间，我给他聊了很多，关于人生追求，关于现实生活，关于人情世故，关于女人爱情……但凡年轻人交流的话题，无一不涉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彝族小伙子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插话询问。

只是聊到女人时，小家伙羞赧着问了一个问题，“哥，爱情是啥滋味？”

我没法回答，又不得不回答，否则，在彝族少年心中刚刚建立的博学多才人设瞬间就垮塌了。

于是，我借用了大学同学张水不知在哪里抄录的一句话，说得云里雾里的。

“你，一看见她就笑；你一看见，她就笑。”

张爽两眼茫然。

我拿起酒瓶碰了碰，嚷着喝酒。

彝族少年吞下一口烈酒，抹了抹嘴角，央求道：“哥，再说说呗，那句话是啥意思？”

我顿时恼火，笑骂道：“说个锤子，自己去体会！”

张爽悻悻然，不过也没办法，只是接下来喝酒过程中，嘴上依然念叨不停。

我突然想笑，又觉得笑不出。

最后，两瓶酒，我只喝了半斤，其余的，全被彝族少年解决了。

张爽离开后，我躺在床上，忽然想起那句话，就给柳如月发去一则短信。

“清晨，独坐川西，大雾散尽，不止清晨，不止大雾。”

对方很快发来一个问号。

我自己都不知道说了啥，于是没打算回复继续聊下去，只是关了手机静音，上床睡去。

夜卧他乡听雪声，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老天爷毫不体恤人心，不知疲倦地撒了整整一天两夜的鹅毛。

来九寨县的第三天，我们窝在酒店，百无聊赖。

我无心再玩麻将，坐在走廊上，呆呆看雪。

老朱似乎也一直躲着我，除了吃饭，几乎没见人影。

张爽一直很忙碌，带着野驴公司负责人，不是离开酒店去探路，就是围着货车逐一检查，既敬业又专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期间，酒店住过一位客人，中年汉子，相貌普通。

我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为总觉得面熟，似曾相识。

他路过走廊时，貌似不经意地瞧了我一眼。

恰好，我也正在看他。

两道目光在空中相遇，很快就移开了。

我望着走向房间的中年客人背影，努力回想一阵，依然毫无所获。

此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半，酒店老板说，今天清晨当地已经开始清除国道积雪。

我大喜过望，嗷嗷叫出声来。

我们一行人个个欢呼雀跃。

从现在开始，我们的行程将一路南下，经松潘，过黑水，到茂县，就可返回汶川，踏上归家之路。

想想，谁不激动呢？

虽然天下美景在九寨沟，但是我没有半点逗留的意思，迫不及待地带领车队启程。

事实上，这个抉择是错误的。

直至我离开四川回到中原，也没能再来九寨沟。

下午，天空放晴。

雪后阳光极其茂盛，高原雪地如同镶满镜子，到处反光。

老朱脸皮依然厚实，一边驾驶，一边瞅我，嘴上嘿嘿作笑不停。

我似乎忘了前晚之事，只字不提，只是说起那天在红原公路上搭车的一家三口。

老朱顿时来了兴致，又开始滔滔不绝，穷尽他平生所知以及道听途说得来的野史。

末了，老家伙斜眼瞧来，说你晓得不，跑川西，往往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什么徒步318，什么搭车去西藏，什么半路求救，货车司机都不收钱。

我口气平淡，说这有啥奇怪的，大家在外，相互帮衬而已。

老朱笑出声来，咂吧着嘴巴说，看来你小子就是个雏儿，荒天野地的，那还不得彼此交换啊？嘿嘿，你懂的，不外乎就是各取所需啊，相互取暖。比如，那天向你借防滑链的年轻婆娘，多带劲啊！

我哈哈大笑。

我真正的好心情，不是因为老朱那些乱七八糟的所谓艳遇故事，而是源自行驶在九寨沟旅游大道上那份愉悦感，想着只要不遇到雪灾，今天就可到达黑水，明日就能完成最后一单任务，甚至晚上有机会沉醉在女人温柔乡。

当即，我脑海里浮现起陆春梅风情万种的样子，禁不住打个哆嗦。

男人好比川西路上的大挂车，轰轰向前，无论如何都离不了女人这座加油站。

老朱也好，所有行走高原的外乡人也罢，他们所作所为并不能拿道德标准去死搬硬套，没有这样经历的人，永远不能明了跋涉的艰辛疲惫，以及需要意志力去克服的孤单寂寞。

正如老朱前几日所说，能多活一日，就算赚了，当时我听到这话，并不能感同身受，历经壤塘生死历程之后，继而改变了看法，更多的是沉默和理解。

以人为本的核心在于人活着，就是天下最大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