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寒,冻桐花。
下旬时候,开春最后一次寒潮,尤甚数九天。
很多年迈老人,往往熬不过这个时候,我小时候待在板桥村老家,总随爷爷奶奶去吃席。
入夜时分,一场春雪突然来到。
窗外微弱灯光映照下,漫天雪花飘扬而下。
全城欢呼,微信朋友圈炸锅。
距离喝咖啡那天,已经过去五天。
与我微信聊天时,柳如月未提及龙腾公司,也没说董事长柳月茹闻讯之后有何反应。
她不说,我也不问,只是让发小夏熙阳暗暗收集情况。
好比黑夜中,我无心睡眠,睁大眼睛,默默望向远处。
夏熙阳说,税务部门支持企业做大做强、快速发展,但高度关注他们合规合法经营,如今,龙腾公司已经引起税务局关注,尤其是缴税情况。
我懂得他话中之意,同时更加心惊。
说不定龙腾隐瞒了一定销售业绩,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抢得的市场份额会更大,对同行威胁也就更大,甚至是致命的。
我想不通的是,在这么短时间内,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心中有事,无心赏雪。
我坐在办公室,望着手提电脑屏幕,怔怔出神。
老妈打来电话,说在抖音里看到了蓉城雪景的小视频,问是不是这样的。
我说,当然啦,一城大雪,铺天盖地。
手机里传来老爸插话声,你小子,当初老爹让你多学文化,你小子就是不听,现在知道“书到用时方恨少”了吧,只能发出“我靠,好大的雪”这样干瘪感慨,说不出“今朝有幸同淋雪,也算一起共白头”的旖旎词语。
老妈哈哈大笑。
我有点尴尬,嘿嘿作笑,嘴上作无谓反驳,说那个乡干部又在鼻子里插葱,装象,充当文化人。
老妈笑过一阵,问道:“儿子,跟柳如月发展到哪一步啦?”
我逗她,反正还没走到谈婚论嫁那步。
老妈埋怨,“你个孽娃儿,我想问的是,你俩是否正式确定关系。”
老爸在旁边抢白,“呀呀,老太婆,真是脑子不够用,居然还不明白儿子话意,他说尚未谈婚论嫁,意思是正在恋爱中呗。”
我笑了笑,大声道:“喂,老爸,别自作聪明啦,为何不是暧昧阶段呢?未到谈婚论嫁地步就一定就是谈恋爱了?”
老妈嗔道:“老头子,就你聪明?瞧瞧,儿子是我生的,还有谁比我更了解他?”
老爸哼一声,忿忿不平道:“小子,你还是不是乔家之子?有没有点咱乔家风骨?不是老子瞧不起你,自己喜欢的姑娘都拿不下,还有出息么?给老子,你小子咋就没遗传到你老爸的霸气呢?想当年,老子咋个拿下你妈妈……”
老妈蓦然出声,“你说,你说,看老娘不打死你!”
老爸哈哈大笑。
我随同哈哈大笑,继而跟老妈聊会儿家事,依依不舍挂了电话。
起身,来到窗前。
天空黝黑,唯见漫天大雪。
与家人通话的喜悦,随着雪花渐渐消散,我再次陷入当前西南柳氏生存境况的忧虑中。
我可以只当一个唯图薪水的普通员工,没必要将自己置身于公司的生死共存亡,也可以像其他打工仔一样,大不了跳槽换公司另找东家,哪里打工不是打工呢?
或许是乔家子弟天生忠诚品格使然,或许所学文化知识告诉自己,在其位谋其政,只要在岗一天,应当鞠躬尽瘁,好比选择当和尚,就得敲一辈子木鱼,不可对不起佛。
从某种角度说,原飞马公司收留我,它就是我的佛,就是我的缘。
如今,面临杀佛危机,作为公司员工,我岂能坐视不管?
我之所以揪心,是因为隐隐感到,这次对手无比强大,可能超乎想象。
有没有心是一回事,干不干得赢又是另外一回事。
一个打工仔,能有多大本事,或者说能够参与多少,我并不以为意。
只要事关柳如月,我都不能袖手旁观,任其牛打死马、马打死牛。
手机再次响起,在寂静中显得尤为响亮。
我恋恋不舍,再看一眼雪景,慢吞吞走回办公桌边。
柳如月问,“你在干啥,有没有赏雪?”
我笑着说:“正赏着呢,不过,咱们西南柳氏公司坐落楼层不够高,也就望得不够远。”
柳如月疑惑道:“此话有所指?”
我笑得模棱两可,不肯定也不否定。
柳如月沉默一阵,轻声道:“为何现在还在公司?不是后天才返岗上班么?即使有事,也用不着熬夜加班呐!”
我叹息道:“道理是这样,可是,龙腾公司那事儿在心中闹腾,难以入眠,干脆来了公司。”
片刻沉默中,手机只是响起沉重呼吸声。
柳如月轻声道:“你现在来我家吧,有事相商。”
我当即答应,挂了电话,关门,下楼。
我后来才知道,她让我去蓉城名郡,在当时那刻横下心来作出的决定,经历过一番痛苦挣扎。
行驶在二环路高架桥上,我这才发现今晚大雪着实磅礴,超乎人们想象,气势不输年前去大小凉山路上所遇风雪,比亚迪轿车雨刮器嘎嘎作响,依然扫不尽挡风玻璃上的雪花。
明日,蓉城定将皑皑一片。
几年才遇一次下雪的蓉城人,估计嘴巴都得笑歪。
缓慢到达蓉城名郡小区门口,保安陆挺趴在保安亭窗户上,伸出脑袋,笑嘻嘻地望向我,问这么晚来女朋友家,是赏雪还是赏人?
我递上一支香烟,回应得简单明了,拿一个字“滚”字解决问题。
陆挺从保安亭跑出来,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室,热情道:“走,顺路前行五十米左右就右拐,我送你过去。”
我启动轿车,问他大门口无人,你小子不怕队长发现被处罚?
陆挺点燃香烟,理直气壮地回答,“作为物业管理人员,护送业主安全到家,本就是主责主业,难道还有错不成?”
我哈哈笑出声来,夸他有觉悟。
陆挺说,最近柳姑娘回家都很晚。
我不响。
陆挺又说,这天听队长透露,柳姑娘父亲来过小区。
我依然不响,只是笑。
在保安指引下,轿车很快来到一栋别墅前。
四层小楼,掩映于茂密丛林中,毫不显眼。
楼前,积雪覆盖,在车灯照射下,熠熠反光。
小楼大门口,亮着一盏中式老灯,几许朦胧。
陆挺下车,挥手告辞,朝着小区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