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楼,电梯口,六盆干插腊梅。
上次去幸福梅林,它们才起花骨,今已繁花朵朵矣。
室内胜春,伊人丛中笑。
与我身着厚实棉衣不同,站在四楼电梯门口腊梅丛中等候的伊人,她穿着单薄绸缎睡衣,脚踩乳白色棉布拖鞋,像极了邻家小妹,那般可爱又温馨。
我笑着说:“如月,莫说室内装电梯,让我大开了眼界,就连走廊都开足了空调,这样的大户人家,真是我生平不曾去过见过。现在,我才知道什么是贫富差距。”
柳如月嫣然一笑,朱唇轻启,柔声道:“别贫嘴,进屋吧!”
随后,她转身进屋,顺便指了指门口左边的鞋柜。
我脱下外套,挂进衣柜,继而换上棉布拖鞋,试了试,很软和。
进屋,我才发现这里是书房。
房屋宽敞,比我所坐的三人间办公室还大。
东边墙壁,是整排书柜,与之相对,西边,书桌靠窗。
想想若是四月天,阳光和煦入室,坐在那里看书,定是人间最美享受。
书桌之右,自然是待客所用的三座高泡沙发,占据房间三分之一空间。
沙发后面,墙壁上,挂着一幅古画。
我仰头赏画,只觉韵味十足,可惜对此少有研究,不知是谁的真迹,也就装模作样看热闹而已。
柳如月落座沙发,开始冲泡中式功夫茶,动作熟稔而又干练,应该是专门学习过。
我择其对面沙发坐下,笑问这么晚了,还喝茶?不怕失眠?
柳如月递来一碟褐色茶汤,抿嘴笑道:“你尝尝,台湾货,珍品。”
我端着茶碟,凑近鼻前深嗅,一股醇香沁人心脾。
继而轻抿一口茶汤,顿觉满天星斗,我试着问:“白茶?”
柳如月点点头,操着川话腔调,轻声赞道:“哟,你还有些见识嘛!”
我嘿嘿作笑,将茶碟放于茶几桌面上,环视书房,指着西边那道房门,问道:“那边是卧室?”
柳如月脸色微微泛红,轻咳一声,柔声道:“咱俩说正事吧。”
这几天,她忙着收集蓉城电器市场资料,与公司业绩情况一并传至集团公司。
在父亲授意下,集团公司常务副总昨日来蓉,面对面交流之后,当晚返港。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端起茶碟捧在手上,蹙眉不语。
我问:“事情很糟糕?”
柳如月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不知何意,继续追问:“柳叔和集团公司持啥态度?是否作出必要反制措施?”
柳如月应道:“集团公司初步查明,龙腾公司法人丁啸天,原为香港孟氏集团销售常务副总,半年前忽然辞职,不久前现身蓉城,创下龙腾公司,目前尚不清楚他与孟氏集团还有无关系。”
“但是,父亲认为,其中必有蹊跷,安排总公司人员秘密潜入蓉城展开调查。”
“负责柳氏公司海外业务的哥哥柳家驹,也随同安排美国公司介入此事,调查孟氏集团财务报表中是否包含龙腾公司,目前已见端倪,只是报表中不见龙腾公司名字,唯有一个代号为‘L’的分公司,其业绩与夏熙阳发来的报表情况极为相似,只是往来资金更大,翻了两倍。”
我饮尽碟中茶汤,递过去,示意还要。
柳如月替茶碟注满茶汤,放下古式储茶罐,提起水壶添加开水。
我蹙眉问道:“你姐的意思呢?上次我建议调查卖场一事,是否继续?”
柳如月点点头,温声道:“我和我姐的意思,西南柳氏全力配合总公司调查,不仅针对卖场,还要密切关注销售部,上至销售总监,下至肖胖子、白洁、陆春梅三位销售部主管,都要全面清查。”
说着温婉的话,做着果决之事,此时的柳如月,不再是我心中那个阳光无忧的少女,给人一种与她姐柳月茹差不多霸气十足的感觉。
这种感觉,我一时半会难以消化。
这样的女朋友,我这个草根男人能否驾驭?
答案是否定的,我对自己的认知从来没像今晚这么气馁过。
隐隐发觉,柳如月太神秘,究竟哪里神秘我又说不出所以然。
不过,念头一闪之后,我心思转回大事上,低声问:“由此,公司安排我出任销售部副总监?”
柳如月抿嘴笑道:“算是吧!”
我打破砂锅问到底,“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算是’是什么鬼?”
柳如月忽然提高音腔,娇声嚷道:“呀,不许提‘鬼’这个字眼,我从小就怕,等会儿咋敢一个人睡觉?”
我抬高视线,望向西边卧室房门,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要不,我陪你?”
柳如月俏脸迅速泛红,眸光流彩,扭捏着身子,声若蚊叫,“想得美!哎,汪妈和司机都在呢。”
我灿然作笑,轻声道:“上楼时,听汪姨讲,你不睡她也不睡,如此这般的话,司机应该也未休息。喂,我咋有种他们在监视你的感觉呢?”
柳如月倏然正色道:“别瞎说,汪妈是我奶妈。从小到大,她一直陪着我。司机姓范,我喊范哥,当兵出身,身手了得,是我哥的贴心兄弟,待我如亲妹。”
我听懂了,范哥其实就是她的保镖,只是从未在公司见过他本人,于是摆摆手,笑道:“别生气,我就随口一说而已。”
柳如月嫣然一笑,瞥来一眼,随即转移话题,叮嘱道:“之所以今晚面谈,是因为此事属于公司高层秘密,你要严格保守,切勿外传,包括跟你关系较好的陆春梅、徐佳、张爽,也不可吐露半字,万一走漏风声,后果堪忧。”
我嗯嗯答应,然后疑惑道:“我跟谁关系密切,你这也知道?”
柳如月咯咯而笑,继而偏着脑袋,朝我眨巴眼睛,举手在空中,五指抓了抓,乐道:“当然!”
我自然懂得她手势之意,对于男朋友,自在她柳如月绝对掌控中。
我跟老爸差不多,估计惨遭乔家遗传所害,骨子里塞满“妻管严”之髓,不以为苦,反以为乐。
瞧着她可爱模样,我心痒难耐,倏然伸手,想掐一把她脸蛋,却未能得逞。
柳如月像只兔子,动作极快,起身走向书柜。
我坐在沙发上,端着茶碟,悠闲品茗,只是,心中反复思量她刚才所说之话。
难道自己平时一举一动,她都了如指掌不成?
若是这般的话,前几日我去陆春梅家,她也知道?
既然知道我去了单身女人家,为何她半点生气甚至责问敲打?
答案只有一个,事实上并未如她所说,我在她的绝对掌控中。
第二个问题。我出任西南柳氏公司销售部副总监,她说“算是”因为当前形势所迫和工作需要,看来并不仅仅因为我值得信任,还有其他意思么?这个意思是啥呢?
还有,她自始至终皆未详说她姐说了啥、做了啥,仅仅提到她和她姐意见一致,而且还是我问及此事时方才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