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能改变时间线。 第二次跳跃回迦勒底,迎接她的依旧是玛修的死讯。没有多做停留的勇气,浑浑噩噩的诺维雅匆匆逃回了本丸。 “我们会保护您……想去战斗……因为是刀剑,这是理所应当的事吧?” 可是我说过,我说过会照顾好你们的。 再也无法接受那样的结局重演了。 ——这是你们的前任契约者用生命留给我的,血的教训。 -------------------------------- 仿佛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诺维雅侧身躺在长廊下,身旁是岿然不动赏樱品茶的三日月宗近。太刀把飘进琥珀色茶水里的一瓣樱花吹开,看着它打着旋儿飘远了,这才慢腾腾开了口。 “哎呀,是来陪老人家喝茶的吗?” 诺维雅把自己翻了个面,手臂枕在后脑勺下面,眼睛严丝合缝地紧闭着:“茶叶不是快没了吗。我就不喝了,心意到了就行。” “啊哈哈哈,的确是这样呢。”三日月笑眯眯地啜了一口茶水,“但是主公你啊,根本连陪我喝茶的心意也没有呢。” “是啊。” 所有的心绪都凝成了一滩死水,她居然就这么直白地承认了。有些懊恼的诺维雅又换了个姿势,背对着稍显惊讶的太刀。 “反正三日月——桑,你也根本不在乎吧。” “真是的,突然变得这么能说会道,爷爷我会伤心的啊。” 他把饮尽的小小瓷杯搁在一旁,发出笃的一声轻响。说不出是关心抑或恶趣味什么的,往浑身上下都写着“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的审神者那边凑近了些许。 “这副样子,倒很像我刚遇见你的时候了。不过也说了是‘最近状态不好,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所以啊——” 稍微有些沙哑的悦耳男声笑了起来,和着飘散的樱花落在如茵的芳草上。 “心情倒还是其次,重要的是一定要照顾好我哦。” 似乎被他的没心没肺吓到了,过了半晌,才有轻到几乎听不清的一声“嗯”从审神者那边传了过来。 “说起来,三日月你不想出阵吗?” “完、全、不想呢,还有不是三日月是三——” “为什么?”诺维雅无视了他加后缀的要求,截断了话接着往下问,“一期一振说大家都很期待呢。” “那这个‘大家’里面肯定不包括我咯,大约是什么歧视退休老人的无良团体,真是差劲。顺便不是三日月是——” “连不想出阵的理由都不告诉我吗,三日月还真过分啊。” “啊哈哈哈,这是个人隐私啦,说了会很尴尬的。不过主公你一直忘了在我的名字后面加——” “虽然有三日月这样的和平主义者,但是‘刀剑渴望战斗时理所当然的’,又好像没办法完全否认这一点。” 诺维雅不再背对着他,翻了个身和那双渐变色的美丽眸子对视。 “本性姑且不论,自己的意志遭到强制,肯定不会开心的吧。” “嗨嗨,唠叨了这么多,就是想说不让刀剑们出阵的事情嘛。安心吧傻……主公,你是审神者啊。”被旧日的回忆猛地魇住了,付丧神微微阖上了眼,“——就算是,再过分的命令,我们也必须遵从。” 诺维雅看着他依旧一副嘴角含笑古井无波的样子,迟疑着问:“你刚刚叫我什么?” “主公啊。” “再前面的——” “啊哈哈哈,听错了吧?还是说,注意力放在这么奇怪的地方上吗?我后面的话才是重点啊。” “随便了,我不打算下更过分的命令。” 诺维雅晃晃脑袋,把太刀对自己的可疑称呼从脑子里甩了出去。 “不过既然你这么说,看来这个命令也已经快触及底线了。真是……伤脑筋啊。” 母胎solo的诺维雅突然体会到了为人父母的焦虑担忧,操心操得她连觉都不想睡了。 “三日月啊,你说有没有一种方法,让刀剑们既可以出阵,又能保证绝对不会受伤?” 本来是不报什么希望的随口发问,而出乎她意料之外,歪着头的担忧对象之一甚至没有稍作思考,顺畅地回答道:“有啊。” “???” “您当初那个样子,时政的讲解估计根本没有去听吧。替刀剑分担伤害的‘刀装’,和避免碎刀的‘御守’,这不就是您想要的东西吗?” 哎哎哎这么好的吗?!! 刚刚还被愧疚缠身,觉得自己是个迫害契约者的人渣,此刻满当当的颓丧感终于被好消息驱散了一点。审神者放弃了咸鱼瘫,挣扎着从地板上坐起来:“心想事成吗?!啊,感觉我的运气变好了,这就是所谓的物极必反?” 她打起精神来,面对着掩唇微笑的太刀。 “那,要怎么拿到?” “刀装可以直接锻出来,御守就要去万屋买了。”三日月顺便把空杯子往前推了推,一直推到审神者的眼皮子底下,“茶叶,可别忘了哦。” 她吐着气揉揉太阳穴:“知道了知道了,会照顾好你的。” 去万屋采购立刻就变成了需要尽快履行的重要日程,觉得不能再放任自己呆在前院散发负能量,诺维雅撑着地板站起身来,对着依旧坐在原地的付丧神摆摆手。 “这就去找长谷部了。真的不打算亲自去采购吗?” 三日月给了她一个“你觉得呢”的委婉微笑。审神者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转身走掉了。 --------------------------------- “所以,是打算让我陪您去万屋啊。” 压切长谷部有些犹豫地抿着嘴唇。虽然本性被看透之后他也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思,平时不再刻意冷着脸保持距离,但是—— “我没有拒绝的意思。只是还是想问一下,为什么不是一期一振呢?” 正低头在小背包里扒拉着的审神者头也不抬,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哦,那就让一期一振陪你去好了。” 懵逼的长谷部:???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种想把刚才的话吞回肚里去的懊恼感觉又出现了。打刀木着脸,试图假装无事发生过:“您准备现在就出发吗?请容我稍作准备……” 几乎把头伸进小背包里的黑发少女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长谷部啊。” “……在。” “怎么说呢……唉……上次给你和一期君的资金,还有剩余吗?” “我这边还有一部分,一期殿那份为了买回短刀们,应该是全数用完了。” 审神者的心头升起一股蜜汁庆幸。她按捺着奢望,小心翼翼地发问:“一部分是多少?” 严肃认真的打刀说了句“请稍等”,然后一溜烟儿从她眼前消失了。二十秒之后付丧神提着个小袋子重新出现在原地,恭谨地抬手递了过来。 “就是这么多。” 诺维雅:……长谷部君你真是很严格。 她伸手接过袋子,一入手便觉得不妙。先是在手心掂了两下,然后不死心地打开看一眼,停顿一瞬,不堪直视地紧紧掩住了袋子口。 御守没有了,茶叶也没有了。 “你说,”诺维雅沉思着问身旁的打刀,“时政会给我发工资吗?” “会的吧,”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长谷部已经诚实地说出了后半句,“——如果您带领我们出阵的话。” …… 死循环了,你以为我买御守是为了什么啊。 她把装着微薄资金的袋子递还给付丧神,看着他低头接过,搁进怀里仔细放好。似乎看到了以后这群刀剑们陪自己吃糠咽菜的凄凉场景,不由心情复杂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长谷部僵住了。 “我们要破产了。”诺维雅以沉痛的语气告知他残忍真相,“时政不发工资的话,甲洲金和小判都——” “那个可以用现世的货币兑换的,审……大人。” 这样吗? 似乎也没有好转多少。 “可是我在现世,好像要更穷呢。” ----------------------------------- 诺维雅想了很多。 她想起了能不发工资就不发工资的达芬奇亲,想起每次斗志昂扬地去魔术工坊讨薪时,大姐姐脸上温和可亲、底气十足的笑容。 “店里上新货了哦,不来看看吗?错过肯定会后悔的哦!斯卡哈独家编纂的卢恩符文教程,全程指导包教包会;啊,看这边,是龙种的新鲜血液,齐格飞先生交到我手上还不到两个小时呢;最后,当当当当~超级大惊喜哦!!!” 衣着华丽的成熟女性从蓬起的裙摆后面抽出一个巨大的包裹,以能引发小型地震的力度重重砸在了桌面上。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常见魔术类型大科普,从预言魔术到宝石魔术,从生命魔术到死灵魔术,再冷门的分类也绝不会遗漏!还在担心战斗力不够吗?!为魔术类型单一苦恼吗?!!没关系,让我们从基础知识面来补足!不要19998,不要9998!只要998,当场就拿下!!!” 她看着呆若木鸡的年轻御主,送上一个能让人血糖飙升的甜蜜微笑:“现在买还送材料试用装哦~” 诺维雅:Shut up and take my money! …… 这么一想,她好像从没把工资拿到手里过,反而倒欠了达芬奇亲不少。 ……拯救人理使我贫穷。 审神者缩在客厅的沙发上,回想着被购物欲支配的日子瑟瑟发抖。没事做的时候,傻乎乎的小系统总喜欢过来给她灌鸡汤,眼巴巴地盼着青灯古佛(?)的宿主有那么点桃色念头,整个系统都飘了:【宿主大大!】 【嗯?】 【前几天那个神官,我扫描到了哦!年龄性别种族全都符合条件(〃\'▽\'〃)怎么样,要不要试着发展一下?】 【——你的意思是,只要是适龄人类男性,我都可以试着发展一下?】 不知道什么叫反问,更不懂得什么是暴风雨的前的平静,傻白甜系统欢快地答了话,顺便往宿主已经很沧桑的心灵上又捅了一刀。 【是啊是啊⊙▽⊙!大大你难道没发现,这个分类在你身边是稀有品种吗?】 诺维雅捂着胸口默默咽下一口老血。 【放弃吧,】她摆出一副厌世脸,【恋爱是什么,不存在的,我根本就没心情,这辈子都不可能谈恋爱的。】 给自己头上插满了Flag,少女听着系统的嘤嘤嘤往沙发里面又缩了缩。后者还试图挣扎一下,“那把性别限制取消行不行,我会努力升级哒TAT”,诸如此类的馊主意层出不穷,她平心静气,权当什么都没听到。 都怪这家伙太吵,厚藤四郎悄悄溜进客厅的时候,诺维雅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性格内敛的短刀左看右看,悄无声息地往蜷缩在沙发上的审神者这边靠近了一点。 抱着小老虎的五虎退曾略带苦恼跟他提及过敏的事,秋田怀抱鲜花的幸福样子他也看到过。既然一期哥也说“相信她是能照顾好你们的人”,几个兄弟中最沉稳的厚,没了顾虑之后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会是……能好好使用他的名将吗? 面朝外侧的少女双目微闭,但是明显并没有睡着。带着弧度的柔软黑发顺着扶手流泻了一些下来,映着模糊的光。白皙纤细的右手枕在脸下面,而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正被什么繁琐的问题困扰着。 不知如何开口的短刀站在一边,踌躇着要不要出声唤她。 该怎么说? 一向以沉默而稳重的形象示人,他不像五虎退和秋田那样,光靠着天真活泼的小孩子心性就能得到审神者喜爱。而且说起来,根本没和大将打过几次照面啊……现在跑来问她这种事,会不会显得太过突兀了? 只是不甘心落后兄弟们太多,没来得及细想就匆匆跑过来了。要说什么也根本没想好,真是,太冲动了。 嘴唇紧紧抿着,厚藤四郎有些丧气地垂下头,向门口迈了一步。 恰逢系统的瞎哔哔告一段落,诺维雅有些困倦地睁开眼睛,正好看见了刚欲转身离去的短刀。 “厚酱?” 被叫了名字的孩子哆嗦一下,猛地转过身来:“大、大将!” 她嗯了一声,打着哈欠从沙发上坐起来。 “专门来找我的吗?有什么——” 审神者紧蹙着的眉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话音未落,厚藤四郎已经神使鬼差问出了口。 “大将,为什么……总是不开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