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着水桶的底部一抬,脏水哗啦啦的倒进了水池,里面沉淀了许多脏东西,甚至还有一大团绞在一起的头发。 A盯着那玩意半晌,戴上手套把它捞起来扔进垃圾桶。隔着塑胶也能清楚感受到那种怪异的质感,她甩了甩手,重新打了一桶清水,慢吞吞的把它拎到二楼。 纯白的……不,现在应该说是黑不溜秋的鹤正坐在走廊里休憩。他的外衣早就脱掉,袖子用一根绑带扎起来,两只手脏兮兮的,他脸上出汗,只能用手腕去蹭。 少女将水桶放到一旁,从腰间抽出手帕——这还是鹤丸国永给的——替他擦掉脸上不小心沾上的污渍。青年顺从的仰起脸,金瞳一眨不眨的望着她,A有些奇怪的偏了下头:“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鹤丸国永伸出手,在她干净的脸上蹭出一块脏,十分认真的点点头:“有的。” 趁着她没反应过来之际,付丧神把抹布沉进水桶里,捞起来拧干,又开始擦地。跑过来跑过去,脸上始终笑嘻嘻的。他主动承担下最累的活,此刻干得勤快,被他又坑了一把的审神者好气又好笑,只有摇摇头不去搭理。 她负责擦灰以及打水。水打完了,就要拧抹布把房间里的空家具擦一擦。唯一一个没干活的人也从楼下走上来,刚好和鹤丸国永碰了个照面。 “让一让——”他拖长语调,冲得像个炮弹。B子侧开身体,审视着他的工作似乎有点遗憾:“我记得,你好像不是最擅长打扫卫生的付丧神?” 鹤丸国永吔了她一眼:“不动手的人为什么要说话?” “这里又不是我住,你指望我出力?”B子冷漠的回应道,“要不是以后你们这些付丧神会越来越多,审神者小姐原来可是和我住的。现在我还要为你们额外提供住所,经费在燃烧你知道吗?” “这就是你选择鬼屋的原因?” “好歹它便宜。” 说什么“斩杀怪谈之刻”,鹤丸国永还以为要打架了。结果却是和审神者抽签分工,给这个几年没人入住的屋子打扫卫生。 连家政都不愿意请,难怪部门人手紧张。鹤丸国永提起抹布嫌弃的撕下上面黏着的头发。明明地板上只有灰尘,真是鬼才知道这东西从哪里冒出来的。 如果是成型的、能扑出来打架的鬼怪,鹤丸国永早就拎刀上阵了,然而这座鬼屋似乎未成气候,只是小家子气的在各种细节上添绊子。 他分神注意了下屋子里的审神者,少女拿着毛掸子去掸屋顶角落的蜘蛛网,一大片灰尘劈头盖脸的落了下来,她慌忙躲开,啪叽一下背撞在墙上,落下更大一片灰尘把她罩在其中。 ……怎么说呢,有点心疼她的机动。 忙忙碌碌了大半天,才艰难的清理出了走廊、卧室与卫生间。不管怎么说今天晚上是可以住下来了,B子总算展现了一把其人性的光辉,买了新的生活用具送过来,另附一张预存了生活费的卡。 “夹在日记本里,密码也记好了,还有我的电话,有问题联系我,等再过段时间,我再过来告诉你接下来的事宜。” 她对着鹤丸国永总有些横眉冷对,对A却很不错,又交代了一些事情,才翩然离去。她在的时候A没什么感觉,离开了,诺大的屋子里就她和鹤丸国永两个,总觉得有些凄清。 “水放好啦,你先去洗一洗?”鹤丸国永伸了个懒腰,“呜哇——好久没做这么多家务了,真想把歌仙叫过来。” “歌仙?也是那个、本丸里的?”A小心翼翼的托着换洗的睡衣,因为几次被灰尘当头笼罩,她身上比鹤丸国永还要脏。 鹤丸国永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是哟,嘛,别担心,你又不是第一次失忆。大不了重新认识好了。” 热腾腾的热水澡是干完活后最大的犒劳,等少女钻进被窝时,已经累的完全不想动了。她湿润的黑发刻意的撩到一旁,像是蜿蜒的藤蔓,将一部分布料晕染出暗色。 完、完全不想动!擦头发也好、记日记也好……无心干活只想睡觉_(:з」∠)_ 鹤丸国永穿着干净的浴衣出来时,审神者已经阖上双眼,仿佛随时都可以进入梦乡。他捡起一旁摊开的日记,上面潦草的记了几笔,好在她时刻都喜欢记事,也没落下多少。 明天醒来后,她就会忘掉今天了。他惆怅的想,每天醒来时的少女看着日记,究竟能感觉到多少昨日自己的感受呢? 他捡了块毛巾,卷起她的发梢擦拭着,发丝柔软,被吸走水分后变得蓬松起来。他的动作很轻,少女一点儿都没有醒,睡得熟了肢体舒展开,右手搭在脸侧,显出几分天真可爱。 已经入夜了。 鹤丸国永却没有丝毫困意。 擦干了少女的头发后,他握着她颊边的手放回到被子里,指尖有点冷了,难怪她蜷成拳头。他心里不知为何忽然有许多的话想对她说,就好像再不说就来不及了……只是她呼吸悠长,眼睫微微颤动着,不是是否已经做梦。 还是,不要喊醒了吧。 他思索片刻,从那位白发女性送来的东西中翻到一个新的日记本,开始抄写审神者日记。 就当做是给那些眼巴巴苦等主公的同伴们的礼物吧—— 希望他们不要太过惊讶。 A是被冻醒的,脚尖不知何时探出了被子,已经有些发僵。她迷迷糊糊的看着黑暗的室内,比邻的被褥没有入睡痕迹——没有,那位纯白的鹤的身影。 原来失忆和睡觉没关系。她支起身体,窗户是磨砂的,月光朦胧,此夜尚未过去。走廊里匆匆掠过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像是小孩子在跑,隐约的还有其他的声音。 “鹤丸先生?” 她分辨不出外面的情形,只有小声叫着,犹豫是否需要出去看看。那跑步声又一连串的过来了,停在门口片刻,既不进来也不远离,好像伫立在那里倾听着里面的动静。 想到这里,A紧张的握紧了被子。是小偷吗?可她脑海里首先蹦出来的,分明是下午B子对她说的话。 “这个屋子是相当有名气的鬼屋,发生在里面的灵异事件数不胜数,资料我已经打印好了,你有空记得看。今夜如果发生什么,你乖乖呆着别乱跑,让你的付丧神去解决。一定要跟紧他,知道吗?” 可是现在鹤丸先生不知道在哪呀…… 资料被摞在墙角,临时抱佛脚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少女眼神渴望的凝视着那打纸张,终还是没敢摆脱温暖的被窝,就这么裹着,慢慢向那边蹭去。 沙、沙……布料摩挲,亦有门外的杂音。手指头终于能够着资料了。就这昏暗的月光,她一目十行,第一个记录的是数十年前屋宅发生的惨案,丈夫怀疑妻子出轨,杀死妻儿,后被妻子怨灵杀死。后来进入屋子的人,都会被妻子的怨气标记,然后遇害…… 这种状况下,再刻板的记录也透出一股可怖,A裹紧了被子,一时半会难以分辨现在遇到的是不是那个“妻子”。 就在这时—— 门被拉开了。 如同月光一样的银发在黑暗中熠熠生辉,走进来的少年穿着一身军装,浑身缭绕着“生人勿进”的气势,在他的身后,仿佛有什么探了出来,又马上被惊吓着缩回黑暗之中。 少年径直向着角落里假装是个被子的少女走去。 鹤、鹤丸先生你再不出现我可能又要死一次了! 蚕宝宝磨磨蹭蹭的贴到了墙边上去。退无可退,她开始沿着墙壁往门口蹭,务必要和少年保持直线上的距离。 她躲避的姿态毫无疑问,少年顿住了脚步,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放空,表情有些茫然。另一位当事人无心观察,脚尖蹬到门壁,她把被子一扔,拔腿就跑—— 啪叽。撞到了一个又高又硬的柱子上。 这个不知从哪来的“柱子”扶住了她的肩膀,胸膛前的穗子蹭的她脸上发痒。她畏惧的抬起头,这个男人穿着类似的军装,年纪比少年稍长,肩膀上还扣着白披风,青色的发丝垂落下来,正好遮住了一只眼睛。 露在外面的眼睛,有着和鹤丸国永相似的纯粹金色,正饶有兴致的望着她。 “鹤丸先生……” 前有狼后有虎,A只有破罐子破摔大喊召唤兽了。扶着她的人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手上一转,将她夹到臂弯之下。 “你找鹤丸?他应该是回去了。哦呀,很慌张呢,这么依赖他?” 被发丝遮蔽的眼眸散发着鲜红的色泽,在夜晚中令人毛骨悚然。 “真是冷淡的人呢,明明是自己把人召唤过来,翻脸又一副害怕的样子……我说呀,就这么不想触碰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