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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谈(一)【捉虫】

“喂喂,可以听到我吗?能看到我吗?”    电脑屏幕上白发赤瞳的女性敲着屏幕,大概是隔着网络,她肆无忌惮的点起一支烟枪,丝丝缕缕的烟气使她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    “可以可以,B子小姐你不要敲了。”    刚在三田睦的帮助下搞好电脑,A手忙脚乱的把话筒移到面前。她还不太懂数码产品,只看到B子的指关节在屏幕上压出一个个黑点,心里总有些慌慌的。    三田睦冷静的指出:“别担心,敲坏了也是她的电脑。”然后得到B子一记白眼。    “小子,修完电脑就该撤了,还指望别人请你喝茶顺便过夜吗?”    她讥嘲道,朝屏幕吐出烟气。三田睦明明不可能被呛到,却还是干咳了一下,悄悄去看A小姐——纯洁的少女还没接触过“修电脑”的笑话,天真的发问。    “三田先生不是来修电脑的呀?”    室内并非只有三田睦和A小姐二人。那位自称是A小姐表兄的银发少年端坐在沙发上,默默翻着一本书。他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三田睦却已经感受到无形压力,坐立难安起来。    “青江先生刚才说找我有事,我先离开一下!”    不等B子开口,他就灰溜溜的落荒而逃。    三田睦进门时,笑面青江确实如此说过,A没有太在意。她的心神多被电脑这个新鲜事物吸引,好奇的打量着键盘,手指跃跃欲试。    她语气里透出几分渴望:“这个真的是送给我的吗?”    “如果你想表扬我是个好人,还是先噎回去吧。有空多对你的付丧神说几遍,会有奇效。”    B子丝毫没有自己正在出馊主意的自觉,她又吐了一口烟,挑剔的打量着气色红润、头发整齐、鹅黄连体裙外还披着一个针织外套的审神者……哼,没能挑出什么毛病。    “看来你过得挺好。是召唤出压切长谷部、还是药研藤四郎?”    这两个人名A都有所耳闻,她献宝般举起手:“都不是,是笑面青江和骨喰藤四郎。他们非常照顾我的!”    年长女性哼了一声:“算了,谁都好,别把你养死就行。”    这次本该是上门拜访的,但是B子因为自身原因没能到场。她又实在放心不下脑子缺根弦的审神者,总觉得她会饿的面黄肌瘦失忆症越发严重……所以公款私用,给A快递了一个电脑。    还好幻想并没有成为现实。审神者活得挺好。    A像小学生那样把今日的情况与上司汇报了一遍,这让她找回了往日记日记的状态(虽然现在也在记录),越说越兴奋,恨不得把每分钟的心路都讲出来。    B子一脸“我没听”的样子,但还是偶尔给个回应,烟越抽越凶,整个室内都弥漫着过量烟气。    “知道你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她这样总结道,随后露出了资本家的狰狞面目,“是时候,该上工了。”    她的视线越过审神者,和其身后的骨喰藤四郎骤然抬起的冰冷目光对上——嘁,这把胁差,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置身事外啊。    A倒是很开心:“要工作了吗?是什么呢?我可以带骨喰和青江一起去吗?”    “这次的任务地点是学校,我已经给你安排了入学手续。最近那里的指数飙涨,我怀疑有大量怪谈诞生。你要是想带付丧神当然可以,不过最好还是一并办一下入学手续。那里污染很严重,我怀疑夹缝中付丧神会被看见,到时候再闹出什么事来,就太麻烦了。”    “如果有的话,尽早报备给我,我帮你把手续补全。有什么问题联系我,不过我基本上赶不回来。”    B子漫不经心的说,想了想又补充几句。    “你也别太有压力,你没上过学吧?就当是去体验人生好了,有什么问题就让你的付丧神上,打架他们最在行。怪谈这种东西,没什么道理可讲,也别怜悯它们,直接砍了就是。”    A有压力吗?当然没有,没遇到的威胁都不算威胁,她还难以形成怪谈的概念。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压力什么实在有点遥远。    对A来说,近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她要上学啦。    “去上学吗,伤脑筋,那我可就不能陪着去了。”笑面青江把新买的发夹擦得闪闪发亮,在小姑娘的发顶上比划来比划去。    A撒娇的抱住他的手;“不会呀,青江可以在门口接我放学!还可以参加我的家长会,替我作业签字~”    几日相处,她把敬语丢了个干净,已经全然的将两位付丧神视作兄长。笑面青江捏了下她的脸颊,叹气:“饶了我吧,爸爸这种工作,明显还是长谷部合适啊。”    “嘿嘿,青江长头发扎起来像大姐姐一样好看!”    她本想强调青江不是爸爸,结果效果适得其反。当夜临睡前,笑面青江笑眯眯的把她头发扎了个朝天辫,还恶趣味的绑了朵小花。    “我家主公扎成朝天辫也很可爱~好啦,这样睡就不会压到头发啦。”    ……他竟然说的挺有道理。    反抗无效,等他走后,A可怜巴巴的看着骨喰藤四郎,试图博取同情。只可惜骨喰藤四郎丝毫没接收到信号(一如既往的迟钝),默默等她准备入睡。    算了。    拆了明天还是会被笑面青江发现,万一白天也这么扎就……审神者放弃挣扎,在骨喰藤四郎额头啪的亲了一下。    “晚安晚安,骨喰明天见!”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勒紧头皮的发型的缘故,几乎是刚一睡下,A就做起梦来。她好像飘了起来,被什么牵着拽着走,恍恍惚惚之间,好像有谁在背后伸手一推——    梦醒了。    她被人背在背上,急匆匆的赶着路。是青江吗?还是骨喰?她张了张口,嗓子干涩,连发出声音都觉得好痛,喉咙里逸出几声破碎的哭音。似乎察觉到她的不适,背着她的男人沉声安抚。    “别怕。你已经离开那个地方了,在下不会让他们抓到你的。”    这个声音A从没有听过,她的眼睛酸胀,好像哭了一宿,勉强睁开后,她才发现背着自己的男人还带着另外两个孩子,年纪小小的女孩子被他单臂抱着,稍大一些的男孩子夹在臂弯之中。    “七重姐姐不要哭了。”女孩子摸了摸她的脸颊,指尖冰凉,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叔叔救了我们,七重姐姐和理子都不会被卖到花街去啦。”    卖到花街……?    带着三个人,男人行动有些吃力,微微的喘息声被他克制的压在喉咙里。A只能看到他的衣服后领渐渐湿透。他一路奔逃进山林之中,四处张望了一下,见身后无人,方才舒了一口气。    三个人都被他放了下来,普一接触到地面,A一个趔趄险些坐到地上,幸好男人伸手一扶,她撑着男人的手臂,感激道:“谢谢您。我可以的。”    经过一小段时间后,她的嗓子舒服了许多,勉强也能说话了。男人点点头,又去摸了摸坐在地上的男孩子的发顶:“纲吉君,你还好吗?”    那个男孩子瘦瘦小小的,穿着灰色小袖,正抽抽噎噎:“好、好痛……脚好痛……为什么我会……”    男人撩开他的衣摆,纲吉君的脚踝红肿:“是扭到了,在下先帮你敷一下药膏。”他抬头看向天空,眉宇间流淌着一缕愁绪,“要翻过这座山才能到下一个城镇,看来我们今夜得在山上落脚了。”    他又想把三个人原样带到身上,A连忙拒绝了他:“山路不比刚才,带着三个人会不会太累了?我可以自己走的。”    男人以为她在害羞,微笑道:“不要紧的,七重,你很轻。”    A望了一眼另外两个孩子,一个年纪小,一个受伤了,男人奔跑了一路,体力消耗也铁定不小,作为年纪最大的那个,她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添麻烦。    她身上穿着藏青色和服,脚上是单齿木屐——这一身衣服她从来没有在衣柜里看到过。单齿木屐的平衡感很难把握,这也是她刚才站不稳的原因。    根本不需要考虑,她两下就把木屐扔进草丛里。至于身上绣着精美图案的和服,好看是好看了,行动起来却很累赘,另外足袋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厚实。    她向男人请求道:“可以借一下您的刀吗?”    男人犹豫了一下,怕她割伤手:“你要干什么?在下可以替你……”    “割衣摆,裹到脚上。”她坦然的说,“我不是在客气,如果我坚持不了,一定会和您说。晚上上山指不定会遇见什么,您刚才奔跑了一路,还是保存体力比较好。”    男人有些惊讶她此刻的镇定。救人时,这个名叫七重的少女是情绪最为崩溃的人,哭着瘫在地上,连理子都比她要更快的稳定情绪。    他摸不准现在她到底是佯作坚强还是真的冷静下来了,但既然她已经开口,男人抽出一把短刀将少女的下摆割开。    A把布片在脚上缠了好几层,踩了踩确定小石子不会有硌人的感觉,朝男人点了点头:“走吧,我不会逞强的。”    男人把理子抱在怀里,纲吉君则占了A之前的位置,被他背了起来。他一开始还有些在意少女,但见她脸不红气不喘,也就渐渐放下心来。    今夜的月光明亮的不可思议,将前人走过的山路映照得纤毫毕现。A把凌乱的发丝都拨到耳后,专心看着脚下,一边想着今夜的事情。    只是睡一觉而已,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被拐卖的少女?还多了个七重的名字。眼前发生的一切都难以理解,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失忆了,但是她还记得之前的情景。    难道是新的失忆方式?    “对了,还没有请教您的名字?”    男人穿着狩衣,带着高帽,面容清秀看不出具体年纪。他把背上的少年往上托了托,含笑道:“在下叫朝利雨月。”    难忍的疼痛终于在药膏的作用下渐渐褪去,朝利雨月背上的纲吉君迷迷糊糊地朝熟悉的声音看去,这才发现名叫七重的少女正是熟人。    之前他明明有看到过她,可是并不觉得认识。眼前的少女仿佛突然换了一个人,与记忆之中的形象重叠。    “是你!医院的姐姐!”    他腼腆又激动地伸出手挥了挥:“姐姐你怎么也在这里啊?我还以为就我一个,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你认识我吗……?”A困惑地看着他,难道是拐卖共建的友谊?可是为什么他一副才发现自己的样子?    少年好像被重重打了一拳,尴尬的缩了缩:“啊,不记得了吗?也是呢,哈哈哈,毕竟我只是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越说越沮丧,他还要摆出“是我的错”的样子,看起来可怜极了。A连忙打断他:“对不起,不过我之前一直有失忆症,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可以再次认识一下吗?”    她强调道:“这次我保证不会忘记你了。”    ……大概。    “失忆症?啊对了,姐姐你说过你在住院的!”男孩恍然大悟,得到了答案,他兴高采烈的笑了起来,“我叫泽田纲吉,上次帮你和一个白发大哥哥拍照的,你还说过让我有空去找你玩的……”    糟糕。后来他根本没去。因为相机一出医院就被同学拿走了,照片也没有给他……所以他根本不敢去见这位亲切的姐姐。    泽田纲吉又灰暗了下来。他情绪变来变去,A并不太懂其中含义,只是回忆了一下日记中关于这件事的记录。    “……是你呀。”她竭力让自己不要显得太生疏,“对了,泽田君,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我也不太清楚,我明明很正常的入睡了,可是好像做梦一样,不知道怎么回事来到了这里,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朝利先生救了……还好遇到了姐姐,呃,我是说……”    在这个奇怪的情况下相遇,也许称不上“还好”,他急忙改口。A点点头,也承认道:“我和你差不多情况,醒来的时候就在朝利先生的背上,还以为是做梦呢。还好遇到了你。”    “咦,两位都没有之前的记忆吗?”一直静静听着的朝利雨月好奇的插嘴,拍了拍怀中女孩的背:“理子呢?还记得之前的事情吗?”    “理子记得!理子是在家门口玩的时候被坏蛋带走的!”小女孩可爱的扁起嘴,“七重姐姐和哥哥是睡着后被人偷走的吗?”    看情况好像是的。真奇怪。A所居住的鬼屋就连邻居都不想敲门来着……她始终耿耿于怀醒来前的奇怪感觉。    如果不是有痛觉、细节都历历在目、还有泽田纲吉……她都要怀疑自己在做梦了。    不是梦境的话,这种现实又是什么情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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