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与篠崎步美各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抵在银仙上,吃瓜群众们远远地围着,不忘评头论足。 “社长这圈画得不行啊不圆。” “不知道她们准备了什么问题啊,可不可以问下次测验的题目?” 篠崎步美用眼神剐他们。她定了定神,对A低语:“不要紧张,不要害怕,规则我和你说过了,我们按步骤来就好了。” A轻轻嗯了一声。两个少女异口同声道:“银仙银仙,请出来跟我们玩吧。” “银仙银仙,请出来跟我们玩吧。” “银仙银仙,请出来跟我们玩吧!” 凛冽的风无声息的吹进教室内,撩起A披散的长发,她隐约感觉到社长按在硬币上的手指有些颤抖。是错觉吗?平日里篠崎步美分明是个比谁都大胆的人,她想说点什么,忽然感觉到体内灵力的细微涌动。 这和上次物吉贞宗到来时“被抽干”的感觉不一样,更接近于其他付丧神们降临时的状态。灵力温顺的一丝一缕悄悄逸出,她甚至能感知到它在流向何方。 被称呼为“银仙”的硬币动了一下。 又动了一下。 慢慢的、挪到了“是”的字样上。 篠崎步美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对面的少女,她神情沉静,眼神落在指尖,看不出是否在捣乱——平日里社长也有和旁人玩过这个,但尚未有过成功记录。 究竟是真的成功了,还是恶作剧呢? 她加大了按住硬币的力道,仿佛觉得不满,硬币左突右冲,那种感觉决非一根手指头能推动的。篠崎步美屏住了呼吸。 她努力保持着平静,既然银仙已经响应,作为游戏的发起人,篠崎步美理所应当要让游戏玩下去:“银仙银仙,请问你是多大了?” 硬币沉默了几秒,挪到了“否”上。 是不肯说?还是不知道?篠崎步美觉得脚也有些发软了。亦或者更加僵硬。下面应该问什么?她头脑空白,只听到有人轻快地接了下去。 “银仙银仙,请问你是狐狸大人吗?” 吃瓜群众之一伊藤光皱了皱眉,进度有点快了。其实召唤这类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就和交朋友似的,需要循序渐进的去了解银仙是个什么样的性格。如果好,自然可以慢慢玩下去,如果过于阴邪,那只有尽力去送走它。 至今没人知道玩银仙召唤来的究竟会有什么。狐仙、狸猫、犬神……都有人说遇到过。为什么七月要特意去问这个呢? 硬币停在“否”上一动不动。 不是吗?可是A明明感觉到了熟悉而清冽的气息,还以为是重逢。她情绪一下子低落起来,却还是不死心的追问了一句:“银仙银仙,你喜欢吃油豆腐吗?” “七月你很想见狐仙吗?”篠崎步美忍不住问,硬币还是没动,不知道银仙到底是答案全“否”还是根本已经离去,等了几秒,她抢在不靠谱的队友之前开口,“银仙银仙,明天的天气如何呢?” 这次银仙动了,在五十音上面移动,汇成了“晴”。 吃瓜群众掏出手机:“明天真的是晴哎。” “社长社长快问测验!” “哎等下帮我问下我女神有对象了没有……” 篠崎步美,想把一盒粉笔连书包里的蜡烛都扔过去。 她又问了几个日常问题,随着氛围渐入佳境,银仙有问必答,她的心态也稳定下来,不再紧张到无法呼吸了。 终于到了正题。 篠崎步美满怀期待:“银仙银仙,这一次的文化节我们做什么主题比较好呢?” 异状在这一刻降临。 无论是游戏者还是围观群众,均感到一种头顶有东西塌下来的沉闷感。A与篠崎步美的感觉尤为强烈。她们的手指仿佛被死死黏在硬币上,仿佛有有第三个人加入,推动着它开始疯狂移动。 表白寄物柜。 表白寄物柜表白表白寄物柜寄物柜寄物柜…… 被两根手指抵住的硬币来回窜动着,场面有些滑稽,可谁都笑不出来。篠崎步美又一次感到呼吸困难,要怎么结束?要说什么来着?她竟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有表白寄物柜的传说,在她的脑海里不停翻滚。篠崎步美忽然记起之前摔门而走的今井花衣,她也是想启用表白寄物柜……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因为她提起了,所以吸引了这沉寂的怪谈? “银仙银仙,我们下次再玩过吧,请你回家吧。” A轻柔的声音一遍遍恳求着。 唯有手握短刀的后藤藤四郎可以看见,灵力以她为中心,涓涓向外扩散,驱走被吸引而至的邪气。托这个怪谈集中地一般的学校的缘故,审神者现在对驱邪的熟练已经远远超过其他灵力运用法了。 她语气温顺,灵力却十分粗暴的包围住硬币上附着的邪影。那东西发出无人听见的嘶嚎,一点点搓揉至消无。于是硬币被慢慢推回到了纸中间的圆圈位置。 银仙终于归位了。 “……真是吓死我了。”篠崎步美收起道具,一边擦着冷汗,“以前请了那么多次,明明都没什么反应的啊……” 伊藤光瞥她:“可能是因为你的体质吧。”太绝缘了。 篠崎步美出乎意料的没有反驳她——毕竟这是实话——狂热爱好恐怖故事的怪谈社社长至今为止连鬼压床都没有发生过。 那么这么说来,新社员的体质恐怕……她转而看向A,少女正拿着抹布擦桌子,认真细致的仿佛那上面真的有什么脏东西。 然而在篠崎步美眼里,那里只有常年使用的痕迹。 她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早,但是这场虚惊让她有些吃不消了:“其他课题我们明天再说吧。当然,要是有人不想做也可以的,总之大家一定要慎重。” 所有人都在点头,他们中也有许多人是第一次目睹灵异现象真实发生,不免心生胆怯——所谓猎奇,莫过如此。 远望时赏心悦目甚至追求,真正发生了,反而只想拼命逃离。 大家三三两两的离开了,只剩下篠崎步美和A做值日。怪谈社社长拎起垃圾袋,想了想还是邀请了A:“我的课题是电话,我打算明天试试,七月你到时候要来看吗?” 她也不知道是期望有人陪着心安,还是期冀A的体质能带来意外之喜(惊)。A没有多想,一口应下,圆溜溜的琥珀色眼瞳弯起。 “好呀。” 篠崎步美匆匆忙忙的走出了这个召唤出银仙的教室。 她忘了问为什么少女还留在教室里。 没了旁人,A一下子懈怠下来,趴在桌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后藤藤四郎走了过来摸摸她的头,被她审神者反手依恋的拽住袖口。 “怎么了,大将?”付丧神关切的问。 “有点奇怪。”她答道,迷惑不解的扫视着室内,“我觉得,银仙游戏一开始召唤来的不是那个怨念。” “……而是本丸里有谁、或者我认识的神明大人降临了。” 不知从何处,隐约的传来了低低的笑声。 短刀眼神一凛,就看到一只戴着护甲的手撕开了现世的隔膜,指甲修剪的圆润,指节修长,却无端给人一种尖锐的错觉。土黄色的袖摆滑落,黑色绒球在强健的胸膛前微微晃动,有着绒绒白发的男子从容不迫的踏入此地。 后藤藤四郎一怔,怎么也没想到新刀竟然是这样的到来方式。他就要向审神者介绍,而少女已经惊喜的猛然站起,椅子拖拉出刺响,她停在男子几步之外。 “狐狸大人!果然是您!” 她没有像在本丸时那样孩子气的扑到怀里,但神情里的喜悦不容错辩。小狐丸鲜红的眼珠漾着柔和的神采,一伸手就把小小的主公抱起,他声音温雅又带着一丝捉弄:“是小狐丸,名字带小、但是很大的小狐丸。” “恩恩超级大的小狐丸大人!我学会了油豆腐的做法了喔!”曾经很恐惧的公主抱不知为何有些令人怀念,她脚尖晃悠咯咯笑起,“好啦请放我下来吧,后藤后藤,这位是以前帮过我的……” “小狐丸阁下。”后藤藤四郎颔首示意,欣喜之余也有些无奈,“您可别在这里把大将抛起来,会撞到头的。” 审神者一秒想起被天花板支配的恐惧_(:з」∠)_ 只是—— “你们认识?”她一头雾水,眼睛瞪圆,在两刀之间来回瞄着。小狐丸掂了下她的轻重——好像轻了一点。他将她放到地上,含笑着戳了下她的脑门。 “我啊,是《小锻冶》中传颂的太刀,传说在稻荷明神的援助下锻出。因为是由狐狸帮忙对槌的,所以叫做小狐丸。主人有好好看书吗?” 对不起她的功课还停留在日本刀鉴赏大全上……A羞愧的低下头,老老实实的道歉:“对不起……那、当初遇到,也是因为您被我召唤了吗?” “如果想道歉的话,去掉‘大人’和‘您’那样的敬语吧,比起尊敬,小狐更想要得到主人的青睐。”他说起话来叫人如沐春风,A从善如流的改口:“小狐丸。” 太刀眼神赞许:“是呢,当时小狐正在本丸午睡,被身陷险境的主人无意识的召唤了过去,因是夹缝中的梦境,连小狐也忘了现实。” “幸好……”他忆起那个落魄的少女,不愿说下去,只微微一笑,“幸好羁绊是不会因此斩断的。终于再次见到你了,我的主人。” 此刻天色已经开始慢慢变暗。校园里,已经没有多少人还在走动。A一边下楼一边听着后藤藤四郎向小狐丸打听本丸里粟田口刀们的事情。 “不知道退有没有哭,前田平野他们又怎么样了……药研应该会照顾好他们的吧。”他喃喃念着一把把刀名,A又想起家里还在被供奉的一期一振。 她依然无法唤醒那把太刀。 小狐丸将后藤藤四郎离开后的粟田口日常娓娓道来,一刀一审都听得很认真。不知不觉,他们走到了一楼的鞋柜处,A听见某处传来阵阵异响。 那是用力砸着柜门的声音。 付丧神们停止了交谈,在他们的注视下,审神者扬声道:“有谁在那里吗?” 一边说着,她一边抄起自己的鞋子——跑路方便不说还能砸过去——绕过鞋柜,愕然的发现后排的角落里站着一个短发少女。 她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勾出一道血痕。双眼犹带哭过的痕迹,不是今井花衣又是谁? 然而两个多小时前,A看到她时她还没这么糟。 “看什么看啊,小狗的跟屁虫!”今井花衣恶劣的喝道。A望了一眼她手上还贴着编号的字典,委婉的提醒:“图书馆借来的书,如果损坏了要登记的。” “不要你管!” 今井花衣又重重的砸了一下柜门,A记得那不是她的鞋柜,倒像是Ikki的位置。她叹了口气,虽说失恋很可怜,但是破坏公物,是要受到处分的。 相比之下,那本书的损伤根本算不了什么了。 “这个点,保安叔叔就要过来巡视了。” 这个人烦不烦啊!今井花衣怒视着她:“都说了不要你管!有空你不如看好你的小狗,别一天到晚的勾三搭四,听说她现在一个人住了父母也不给生活费了吧,别落到援//交的——” “今井桑。”A打断了她。 今井花衣等着她反驳、吵架、最好能打起来。转校生看起来是个打架为何物都没见过的好孩子,今井花衣则不一样,这一天,因她与Ikki的告白,她有好几个女孩子发生了冲突,就在刚才,还和一个偷偷给Ikki的柜子塞情书的女孩子厮打了几下。 只是保安闻声过来,那个死丫头跑了。今井花衣一肚子火气没处撒,她满是恶意的瞪着A,只等她一开口就一个耳光甩上去。 但是少女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圆润的双瞳明澈透亮,既没有愤怒,也不见嘲笑——只是看陌生人的目光罢了。她还若无其事的穿起了拎在手上的鞋子。 “怎么?词穷了?”她越是如此,今井花衣就越想逼她开口,甚至想揪她的衣服,然而少女灵巧的不可思议,不知怎么避开了她的手,走下了校舍的木板台阶。 A侧过脸来:“我现在说什么,今井桑都是听不进去的。所以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今井桑还是早点回家吧,明天见。” 她竟然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准备走了?! 今井花衣一阵气闷,下意识扬起手,就要丢出手里的书,可是余光瞄见了一位金发的少年,从柜门后走了出来,跟在了少女身后。 他若有若无的看了过来,又不感兴趣的移开。 犬吠埼珠请假没来的那一天,也仿佛是这样的场景。今井花衣又一次被突如其来的凝滞感定住。少年少女越走越远,还和擦肩而过的保安打了个招呼。 “呸!”那个假惺惺的家伙一定是在告状! 今井花衣恨恨的看了眼已经砸出凹迹的柜门,飞快地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