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再好不过的时机——整个二楼里谁也不在,付丧神们几乎都在庭院里,旁观着藤四郎兄弟的比试。 当她走进房间并把门关上的时候,少年们的呼喝声便一丁点都听不到了,这也意味着只要她动静小一些,他们同样也不会注意到自己吧? “为什么要这么小心翼翼呢碰?A子不是在自己的家里吗?” 魔法生物在半空中游动着,洒下粼粼光点,A将手指抵在唇上,有些无奈:“陆奥守他们耳朵很灵的。” “可是他们知道A子已经成为魔法少女的事情了碰。” “是这样没错,但是我还没有告诉过他们我的能力……” 成为魔法少女,是不久前的事情。在此之前审神者做了相当多、又相当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准备。 比如挨个和刀们聊聊对兼职的看法,导致刀以为她要去便利店打零工了,于是博多把她的零花钱翻了一倍;又比如询问了犬吠埼珠“做一个魔法少女是什么样的体验”,然而现役魔法少女最近沉迷恋爱无心工作;还比如和B子撒娇耍赖了许久,见没办法打消这个工作任务,才终于死心。 那天晚餐时,审神者下定决心,通知大家说“我要去当魔法少女了”。她的口吻太严肃,以至于大家都紧张了起来,不约而同想到了之前她被被政府叫走的场景,一把刀都不带的去往别处。 只是听了她关于魔法少女的解释,才有些啼笑皆非。陆奥守吉行摆了摆手:“嘛,只要不是让你一个人乱跑就好了。而且当魔法少女会增强体质吧?这样你的安全也有一定保障了。” A却觉不是这样想的,她恹恹的说:“我只想做好审神者就好啦……” 虽说至今为止,她都在做和本职无关的事,但不管是上学、还是解决怪谈,归根结底是为了早日回归本丸。学籍可以取消,友人可以告别,少女看似融入社会,实际上却随时都可以抽离。 然后,去往她真正的归处—— 但是魔法少女的工作不一样。它与审神者相似又不同,与其说兼职,给A带来的更多是“我要跳槽了”的惶恐。这种感觉很微妙,她知道也自己的想法孩子气得很,但是她是真的,抗拒着这样的局面。 不过,大家不介意就好。看到无论是日本号还是博多藤四郎都不甚在意的模样,审神者拂去心中的隐忧,在这夜应允了法布的邀请。 然后,法布告诉她,她所拥有的魔法究竟是什么—— 魔法少女的变身不能在人前,现在四下无人,A点开魔法手机。荧光笼罩,她转瞬间完成了变身,普普通通的居家服被上白下绯的巫女服取代,脚上穿着白足袋和红牛草鞋,长发用白檀纸和细麻绳扎起,活脱脱从神社里走出来一般。 唯一不同的是,她的额头贴着一张横式的符纸,只露出鼻尖以下部分。 这是A在游戏中的形象,建号时因游戏可以随意调整外形,她在物吉贞宗的建议下设置了成了这样——据说她在本丸时日常就是这样的打扮。 那时候她还有些不可思议:“符纸贴在脸上,不会看不见路吗?” 胁差微微笑起来:“不会哦,主公大人自己说过贴在脸上就和没贴一样的,不影响视野的——贴这个符纸,只是为了不让我们看到你的真容而已。” “诶?为什么要隐藏起来?” “主公大人是最早一批的审神者,那时候政府第一次试验召唤付丧神,受到阴阳术的书籍记载,一直很担心审神者被付丧神掌握了真名真容后神隐起来。所以主公大人一直很严格的遵守了这个规矩。” 恪守规矩……吗?不知为何A从中听出了一些暗藏的悲伤。那个时候大家一定过得很紧张吧?审神者怀疑自己的刀,而付丧神得不到主人的信任——自己也曾经是那样的人吗? “露出这样的神情,是主公大人在为那时候的事情难过吗?那都已经过去了呢。”他温柔的拍着她的脊背,少年的容貌总有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感,让人忽略了他实际上拥有相当漫长的生命,“就算是那时候,主公大人也是一个很棒的主人哦。你只是遵守了规定而已,保护自己是最重要的。” “才不是。对我来说,你们是最重要的。” “恩恩,主公大人还是老样子呢。不过呢,对我们来说,主公大人也是最重要的哦。我们是刀,怎么都不会损坏的,主公大人却很珍贵,一定要好好保护起来。” 物吉贞宗的额头抵在她曾经贴过符纸的地方,那双经岁月洗涤而清透无比的金瞳近在咫尺。 “好啦,都已经过去了,幸运一直在主公大人身边哦,所以笑一笑吧?” 这一笑,就忘了改设定,游戏角色从此戴上了摘不掉的符纸,听到法布说魔法少女的变身就是游戏形象时,A还有些担心会引起刀的不好回忆,所以到现在都藏着掖着不肯给他们看。 变身魔法少女后身体素质大大增强,A听到了隐约的刀剑相击声。不能再磨蹭了,她把红纽草鞋脱下搁到一旁。 “我们开始……” “这个碰!这个一定会让A子满意的!” 法布停在一个小小的、刷了白漆的铁柜子上——是告白寄物柜。那日御守座谈会结束后A就联系了夜斗,然而神明大人头一次对上门业务支支吾吾起来。 “实际上,伴音她辞……被我炒了,所以现在的我没办法拿出全力。不过呢,反正你又不会玩那个柜子,就先保存着吧,等我找到新神器,就来斩断它!” 然而神明大人似乎至今都没有找到神器。A本想拜托家里的刀,但夜斗说过那个柜子缠绕着很深的念,无法斩断羁绊的付丧神是不能完全解决的。 所以柜子就这么一直安安静静的放着。作为相当恐怖的怪谈,它既没有发出怪声也没有搞什么恐怖事件,以至于直到法布提醒,A才注意到它。 新任魔法少女有些意外:“之前已经决定过了道具,真的要换吗?这个柜子发生过很不好的事情。” “没关系的碰!A子的能力很厉害碰,而且它的年限很久了吧,之前也没人使用过,如果召唤它的话,应该可以为A子的真正目标提供经验!” A的真正目标—— 她性格平时总显得有些优柔,可对于既定的目的地,却又总能坚定地奔跑过去。少女不再多说什么。她的手掌搭在告白寄物柜上,柔软的肢体和坚硬的铁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随着她身上浮现的幽幽白光,她的面前暗色集结、扭曲、最后聚成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像童话故事里的小精灵一样的小孩子。矮矮的,和告白寄物柜同高,额头左侧长出钝钝的角,他还含着手指头,仿佛对现状无所适从,然而眼神与A对上的一刻,他猛然扑了过来—— “主人!请使用我吧!不要再把我放着了!” 抱在腿上的,无疑是柔软的血肉之躯,他不住哭喊着,眼眶很快就积蓄了满满的泪水,除开异于常人的体型和角,他简直就像是个真正的人—— 然而,这个小孩子,只是告白寄物柜所化的付丧神。 A的魔法能力:能从任何物品召唤出人形。当她对普通物品使用魔法时,只会出现没有神智但听从命令的人偶,可如果目标是拥有一定年头的老物件,就会召唤出更灵活、具备自我思考能力的存在。 那个夜晚,B子小姐对审神者说出了无法拒绝的诱惑。 “魔法少女的能力并非无迹可寻,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保证你将拥有解决一期一振无法召唤的能力。” 她说的没错。这个魔法简直就是为了审神者量身打造,完美的弥补了她目前的缺陷。在经过大量的试验后,A终于确认,局限自己魔法效果的是物品经历的岁月。 付丧神又名九十九神,本就是暗指旧器物历经百年放置,然后化作妖怪的特性。然而真正拥有被放置百年经历的物品不好找,A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她原先是找犬吠埼珠借了一本据说已有百年历史的摆件,是她已经过世的奶奶的心爱之物,时时把玩,上面已经沁出了一层包浆。 但对于审神者来说,精美绝伦的摆件还不如一个废弃的小柜子。此刻她怔怔的看着还在嚎啕的小孩子,期待已经几乎要满溢出来。 她坐到地上,给他擦眼泪,小孩子的脸颊犹带婴儿肥,让人根本无法将那个恐怖的怪谈与之联想起来。 A尽量让自己语气温柔一些:“别哭,你是告白寄物柜吗?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就、就叫一日箱。以前主人就是这么叫我的。”终于被搭理了,一日箱抽抽搭搭,时不时打几个嗝。A喂他喝水,他乖乖喝了,铁灰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少女。 “你以前也有主人吗?” 一日箱自豪的挺起胸脯:“当然!以前的主人很珍惜我的!每天都有使用我哦。” 不知为何,A觉得那或许是怪谈的源头,然而不管A怎么问,他颠来倒去都说不出来原主人的事迹。想到时间紧迫,A也只有搁在心里。 她问出了最重要的事情:“一日箱,你被放置了多久了呢?” “……大、概有几十年了?我不记得了。”他撒娇的依偎进审神者的怀里,“主人主人,不要放着我啊,我可以存放东西的!你有情书的话,我会好好保存绝对不会让人看到的!” 他不提情书还好,一提起,审神者的眉宇间不免流露出些许忧虑,实在害怕放置的一日箱连忙做瞧右看,发现了那双红纽草鞋,于是一下抱在怀里,搁在圆鼓鼓的小肚子上。 “放鞋子也可以的!拜托,用一用……” 小男孩的身影骤然消散,如丝般的暗稠分散、瑟缩、重又回到了那个小小的柜子上。草鞋啪嗒掉到地上。A抬起手机一看,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限制她的魔法的,还有就是时间。每日每件物品仅限十分钟。不过十分钟也好,她向来不贪心,正要去一尝夙愿,临出门前,又想起了什么。 “诶,还是不能放着不管……” 不管是家里的刀,还是最近利用魔法召唤过的物品,都不约而同曾告诉过A:想被使用。不要被搁置,不要被无视,想普通的依照着使命被需要、使用,直到寿命终结。 究竟是因为它们生来是器物,还是因为拥有了自我的思想后才有这样的渴求呢?因为在A看来,生而为人的她,也时常有着这样的想法—— 请多在意我一些,请多需要我一些,让我延续着诞生的意义,直到最后的结束。 她的目光在在室内寻找着合适的物品——情书她没有,也绝不会交给有过黑历史的一日箱。而草鞋是魔法少女标配,解除变身时就会消失。 那么……“就是它啦。” 想着明日一日箱现身时的场景,她竟有些期待起来。 少女终于再踏入了一期一振所在的房间。 太刀纤尘不染置于刀架上,她爱惜的摩挲着刀拵上的金色纹路,自言自语。 “久等啦,真是对不起,让你一直没办法出来……不过这次,后藤和博多一定可以见到你了吧。” 魔法,发动—— 奇妙的感觉在这一刻击中了审神者。仿佛与谁共同呼吸,仿佛与谁相拥一起,温度传递,心跳同步,你之所思即是我之所思,你之所求即是我之所求—— 虚空中,仿佛有一声铃音清脆响起—— 长久的愿望,终于被响应。白光之中,高挑的青年正凝视着她,他穿着华丽的军装,发色好似雨后的天空,被清润的洗过,于是呈现出剔透的水蓝。 他微微一笑,仿佛相识许久,久别重逢般作着自我介绍。 “让您久等了,我是一期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