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观那刘文远如何?可是能守家业之人?”谢胐抬步前行,问道。
“侄女并未与刘文远多交言,只是说了几句客套话。不过观其在郗家言行,似有些轻浮状,且言辞间气性偏激,多出粗鄙之论,可见其家教少缺。言及在北家事时数次垂泪,诉其悲苦喋喋不休,全不似北土男儿。若是让他承袭汝阴王爵,只怕他不是守爵之人。”
谢胐回头看着身边的侄女,说道:“你意下如何?可愿意将汝阴王爵让于刘文远。”
谢梵境看着廊下不远处的荷塘,眼神游离,没有回答叔父谢胐的话。
谢胐见侄女不答话,说道:“今日何点来家中,说起此事,他已将此事禀知陛下,陛下已经有答应的意思。”
谢梵境抬起头,问道:“这等大事,陛下只听何点一言吗?刘氏为王宾,非是一般天王,岂有三言两语就做决定的?”
谢胐冷笑道:“何点所言,有虚有实,禀知当是有,说陛下有意封刘文远为汝阴王则未必是真。否则他何必还来找我商议,又何需让你上表让爵。且我家何人,陛下若真有意,怎能不召我觐见?反让他来游说的道理?”
谢梵境听了谢胐的话,点点头表示赞同。
谢胐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侄女谢梵境的双眼,正色问道:“陛下之意如何先不说。令惠,叔父问你,你便甘于此生担了刘家的虚名,为刘家虚守一世么?你今年已有十九,正是如花年月,本当儿女在侧之年,却因我当年一时糊涂,误了你大好年华。这次虽说是刘家遗妇想要谋夺汝阴王爵,但于你也是一大好机会,若是应了这事,以后你便可与刘家两绝,日后叔父为你寻了好人家,必要遂你的意。”
当年谢梵境幼年出嫁时,她的父亲已经去世了,进宫的事是由他做的主。这些年来看着日渐长大,德行优秀的侄女囿于刘家的名分,困于深闺不得出嫁,越发为此事懊悔不已。
这次在几天前得知刘家遗妇说起刘文远要留在江左的事后,他就有了顺水推舟,转让汝阴王爵的想法,好借机让谢梵境解除与刘家的因缘。
谢梵境见叔父声色严肃,不容她避而不答。于是松开叔父的右臂,走到廊桥边,看着远处秦淮水上的游船,片刻后道:“侄女当年在丹阳宫受太后嘱托,照看明帝一脉不使断绝,虽是懵懂无知之年,却一直不敢或忘。如今刘胤年有十三,不久也能冠礼成家,如此侄女也算了结太后之托。至于余生之事,侄女前些年便想过,侄女自幼喜好佛法,叔父知道的。待刘胤成家之后,侄女想出家为比丘,一来好为亡父亡母祈福,二来也为自己积功德,好求个来生。”
谢胐手中麈尾扇“啪”地落地,呆楞了起来,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半晌回过神来,又慌又气又急又觉荒谬。他们家虽然弃道信佛,可还没到愿意自家人出家为僧为尼的地步,更别提这个侄女还是兄长留下的孤女。他虽然知道侄女这些年喜好佛经佛学,可万没想到她居然有出家的想法。
谢胐按下慌色,神色讪讪,干笑道:“令惠,叔父年有五十,不耐惊吓,你今日所言,全当不知,日后切莫再说。至于刘家的事,叔父代你应下了。若一切顺利,这一二年便为你寻个好人家。你若想自己选,只要是京中高门叔父也可随你意。”说完转身便要走,只是身形显得全然没有往日从容。
谢梵境见状,回过身道:“叔父,若是南郡王要纳我为妾,你也愿意吗?”
谢胐停下脚步,也不回头,声音微显低沉,说道:“你若不提出家一事,便是留居在家,叔父也都随你,若是执意出家,叔父宁愿你为南郡王妾,为何家女梳发为婢。”说完扬长而去。
南郡王,说的就是萧昭业了。永明七年年末的时候,谢胐从义兴太守任上回京,萧昭业派了一个叫马澄的亲信上门,暗示南郡王有意纳谢梵境为妾,请谢胐想想办法,并表示可以在事成后为谢胐在皇帝萧赜面前说好话。谢胐听罢当即怒发冲冠,怒火升腾,当即将一盏热气腾腾的茶水泼在马澄的脸上,又叫来十几个家奴手持木杖,将马澄一路打出家门,烧了马澄坐过的床榻和牛车,派人将家中马澄踩过的路石全部拆了重铺,还请了和尚道士来做法驱邪。
谢梵境看着叔父的背影,唇角泛起一丝轻笑。
她既不想给南郡王为妾,也没到想要出家的地步。对未来的人生,她还只是有些迷茫而已。之所以说要出家,是因为她知道叔父有让她脱离刘家后给她找个夫婿的想法,可是他并不想就这么随意找个人虚度一生。
至于刘家的事怎么办,她在路上已经有了想法。
刚刚在郗家门外,别人没看见或者没认出拓跋慎等人,她却是看得清楚。
谁让新蔡公主这些人已经四五十有余,又没怎么见过拓跋慎这些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