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明知道垣氏一门武夫,少读诗书,不知礼。对他这种武夫狷狂之态,皇帝也常常多加优容,所以心里面也不见怪,说道:“午后已经在津口见了北使,正要即刻前往广陵,只是北使身份非比寻常,昭明不敢懈怠。今日来请见持节垣荣祖为持节都督,是想请持节委任下将,将兵护送北使前往瓜步渡江。”
垣荣祖放下汤匙,想了一想,面有难色,道:“裴侍郎所请,是为难垣某了。垣某奉诏监缘淮诸军,所任不浅。案军法,不得朝廷诏令不得私调军兵,此节裴侍郎亦知。若足下有陛下或五兵尚书令,垣某即刻选调军士。若是没有诏令,垣某也不敢徇情。”
“裴某确无诏令。只是事有经权,还请持节量情征调少许军士。昔日北使往建康,不过十数人,今北朝皇子为使,随行数十众。且此事江左士庶皆知,淮南士家又多有因战与北朝结家仇者。昔年薛安都等外叛招引虏众,宋室因战情危急,尽起淮南戍兵违时北渡,与虏兵战于清泗之域。无奈天降寒雪,军中仓促出师,衣物不能齐备,数战皆北,被杀者数万,泗水封冻,冻折指足者亦有大半。其后残废之士,北虏尽驱之淮南,其众不能复归行伍,多流于淮南诸州。这些都是与北朝有切齿之恨者,若是其闻风齐聚,不顾朝廷大计,杀伤北人事若是有奸徒乘机散播流言,聚众作乱,到时不唯边塞风尘遍地,江淮域内亦成敌国,恐时局不可收拾。请持节以大局为重,防微杜渐。若陛下以此震怒,昭明愿为持节先。”
垣荣祖以汤匙搅动肉粥,沉吟不语,良久才站起来道:“此事事关重大,裴侍郎还请在此稍待。垣某先去与僚属商议之后再答复裴侍郎。”
他也知道裴昭明所言还是有道理的。虽然这种事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如果真的发生了就糟了。皇帝要是知道他没有接受裴昭明的建议,迁怒于他是很有可能的。可是若答应委派军士,至少也要数百人才行,这么多人,可不是小事。这个决定可不是那么容易下的。
裴昭明在偏厅坐等,茶都喝了几回,去了两次厕所,前后约莫半个时辰才见垣荣祖手持一封疏奏走了出来。
裴昭明站起来,迎上去道:“未知持节所议如何?”
“侍郎好口才,不愧是能数次得陛下亲命,奉旨出使江北之名士。裴侍郎之请,垣某应下了。只是事关重大,垣某派家侄同裴侍郎同往都邑。这是垣某所上疏奏,还请裴侍郎奉上至尊。”
裴昭明上前,双手接过垣荣祖的疏表,道:“持节屈尊见纳,下官不甚感佩。持节疏奏,昭明当亲奉御前。”
垣荣祖点点头,道:“劳烦裴侍郎了。侍郎可与北使在城南等候,家侄点齐军马,即刻前往城南。”
裴昭明拱手长揖,将疏表放入袖中,转身向门外走去。
垣荣祖站在门阶下,看着裴昭明的背影,忽道:“侍郎妙口,垣某钦服,只是为何当日在虏境为小儿所屈?”
裴昭明转过身,笑道:“口虽慧,奈何武力屈人。便有苏秦张仪之辩才,亦难有用武之地。”
言罢微微拱手而去。
垣荣祖呆立片刻,面上微有惭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