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轻抚他面容,他脸上冷沉神情渐渐吹散,细长眉目下薄唇一弯,勾起似笑非笑之态,甚是风流邪魅,令人着迷,他徐徐道,“父皇不喜儿臣,此乃不可强求之事。太子之位,他若觉得儿臣可担此大任,儿臣定会不负所望。倘若觉得儿臣仍有所欠缺,无法肩负国之重任,三名皇弟中能者为之,儿臣也定会尽心辅佐。当然,心里难免会失望会愤怨,但大雍是我们夏家的大雍,先有家才有国,儿臣身为长子,更要护住这父子之情、兄弟之情,否则,家不安,国难定,大雍又岂能长远。”
“好孩子,难为你看得如此长远,你父皇如果知道,一定会安心。”
“母亲,我与你说出心里的话,不是为了要让他知道,而是为了要让你知道,要让你安心。”夏子晏话语一顿,又似有些犹豫。
似乎知道他挂心何事,梅浅浅开口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放心。倘若让你娶吕葵这孩子为妻,你可愿意?”
殿门已经打开,昏暗的天幕惊不起半丝亮光,没有月亮,没有星辰,天地间尽是呜呜的风,暑气似乎还没散透,闷闷的,叫人难受。夏子海转头看着梅浅浅的脸上有吃惊的神色,似乎更多了一丝犹豫,他的眼里照进一丝灯光,飘忽似萤火,融不进眼底深处,梅浅浅刚要催他离开,他这才回答了,“倘若葵儿心中已有心上人,儿臣希望她能如愿。但是……”
夏子海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低下头,却不知看向何处,声音却是低低软软,像是湿了水汽的云朵,飞不远,断了线的风筝,飞不起来,“只要不用嫁到西夷,一切任凭母亲做主。”
殿门幽幽的关上了,殿外传来宫人们恭送夏子海离去的声音,轻飘飘飘的透不进殿内,像是一团糊在一起的看不透彻的雾气。没人进殿来,也没风漏进殿中,但是地上无端的却有影子从内殿的屏风后折转而出,影子又一分为二,一道落在了梅浅浅对面的椅子下,一道立于椅子后。
梅浅浅没有抬头,声音异常的平静,“海儿的心思全都在这了,虽然有些是气话,但是心思却还是能分辨出来的。至于这些是真是假,应该不必臣妾再多言。”
没有回应声,梅浅浅抬头看了对面一眼,只觉得这个夏夜突然变冷清了,明明手心儿背脊上已经出了层闷热的汗,心里头却凉的很,捂不热,仿佛又变回了块石头。她面上化出一个笑容,再次开口道,“葛公公,还烦请您先出去会儿,哀家此时有些话,想私下和圣上单独说,可好。”
葛云抬起眼,点了点头,未曾言语,便立即抬脚出去了。梅浅浅虽然问的是自己,其实却是在问夏昊,但葛云临出门前看了夏昊一眼,只见他仍旧是皱紧的眉,尚和来时一样。那抿紧的薄唇,连带着下巴线条都紧绷着,自踏入后宫后,没有一刻松懈过。
三千佳丽,美人如云,又何尝能让君王省过心呢。后宫温柔地,又何时能让君王放下片刻的心思。但是,只怕这闷热的夏天,将要迎来一场大暴雨了。葛云掩上殿门,将两手拢入袖中,望向了阴沉的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