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早朝廷议吧，八成没什么阻力，最后老师贴浮漂朕下印便是。外丹的去成本增量产如何了？”

他话锋一转，问起了关于外丹的情况。

“工部和涣洲的矮人工匠交流了很多次，目前在林艮筠殿下的大力推动下，灰堡已经决定遣天灵者座下一名大工匠来京师交流了。”

涣洲人丁稀少，矮人又多数有引气入体的天赋，这项和博识会的研究其实在涣洲关注度并不高，所以对于中洲市场的庞大需求喜出望外。

“我们有机会通过低成本获取矮人工匠最新的制作图纸，并在此基础上短时间内拥有自主铸造的能力。”

“大工匠阁下表示，他在涣洲已经和殿下完成了同成本下的轻量化，产量也有相当的提升。”

“剩下的等礼部交接完毕，由大工匠阁下亲自为陛下阐述即可。”

林应弘颔首。

据西北和东部地区的试点实验结果来看，外丹的作用还是相当喜人的，凌部堂更是上书直言赞不绝口：外丹对于诺亚确实是跨时代的发明，虽然常人很难适应这种背个铁匣子，罩住脑袋的臃肿造型，但它确确实实能够帮助凡人感受到炁的存在，抵达修士的门槛。

就算不能让人一下抵达炼气的境界，但快慢只是修炼速度的区别，这层隔开仙凡万年的窗户纸终于还是被捅破了。

在此基础上每一次更新换代，每一次降本增产，都是在推动变革的浪潮。

林应弘手掌虚握，感受着时刻从指间摩擦的空气，露出了满足的笑，因为这空气里就夹杂着炁，超凡和普通人每天都浸泡在这样的能量场里，却因为天赋差距生来不公，这实在不符合他的美学。

宗门和家族不会自掘坟墓，但是一个皇帝却在掘自己至尊的根，他知道吗？他当然知道。可比起在新时代的序幕里蒙起眼做一个瞎子，他更想知道，在革新的尽头乾国人会给他的生平做出怎样的注解。

所以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选择带着他精明激进的朝臣行在路上。

“陛下，臣刚提及五公主与臣商叙之事，同样是要事禀报。”

林应弘已经意识到今日话题还未结束，遂伸手停住了宋萧的行李，道：

“老师但说无妨，玉儿是遇到什么难言之隐了吗？”

“月洲东北部有多起地穴魔物暴动事件，沉寂千年的妖邪在如今蠢蠢欲动，月洲东北与南疆咫尺相隔，近日接南衙奏疏，中洲的地下城也有活性上升的迹象。”

林应弘沉默，他已经知道宋萧后面要说什么了。

林玉在皇室成员中是唯一修《天地乾坤龙合一体诀》的，讲究以龙脉勾连地势，引气在体内形成小周天，只要寻乾坤正位脚踏实地，得龙脉相助，就能源源不断固本培元。

她对于龙脉的盛衰，地势的变化和地下城能量的潮汐涨落确实有着得天独厚的理解，是最适合领兵前往南疆预防地心环境群突变的人选。

“朕……”

林应弘忽然感觉有些烦躁，他的父亲卧薪尝胆，从束缚他的利益集团包围网挣脱，为乾国续上一剂中兴的良药，到他这代人才济济，他迎着大世之争居然还是束手束脚，这几十年究竟改变了什么？

他太清楚投机者和阴谋家的性情了，万兴元年登基之日不到三天，就有人点起废除隆德新政、平复宗门宗族怨气的火，以求反攻倒算革除政敌，这样的人在什么世道都不会完全消失。

就算自己能够达成革新目标，等他离去又能维持多久呢？

他收到林玉的意向已经很久了，女儿愿意为他分忧他乐享其成。

可关键不在这里，而是这满朝文武中，难道就没有修地法堪地脉，对口地心环境群的人吗？

自然是有的，但他们是南派修士，简单说就是地域宗族，是隆德年间遗留问题。

“陛下”，宋萧从衣袖里翻出一枚玉简，呈给林应弘道，“五公主知陛下心有挂念，允女儿远行心有挂念，遂拖老臣说服陛下，并打算在明天廷议时上奏。”

如果明天廷议此事，林应弘于公于理都会答应，因为当下林玉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他放心让三子远行、放心次子逍遥、放心让太子辟道，只有这个宝贝女儿想留在身边，领京营不只是因为林玉有这个能力，也包含他的私心在内。

“此玉简是老臣从五公主那求来的，在臣看来，结果已经注定，五公主去意已决，但有些话还是应该传达给陛下的。”

林应弘接过玉简，白色光华闪烁之后，仅一句话浮于眼前：

——父亲，西北有凌部堂和贺天，可保无恙，东有天翎将军坐镇，唯南派有疾，女儿请命南疆，联合月洲为南派做局一场，除父亲心腹大患。

——以定皇林山河。

他轻抚玉简表面，仿佛能看到年少的女儿引气入体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拿玉简给他表演录入那时的样子。

“——陛下。”

他一声轻叹，在宋萧躬身行礼中受了一拜。

“老师，你也有女儿吧。”

而宋萧头都没抬，笑道：

“有的陛下，但五公主姓林，留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