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宾因为震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里。

“你不能消除他们的记忆，”罗宾说，“起码……起码你得先征求他们的同意。”

“这是必要的流程。”斯蒂文说，“就算不考虑泄密的可能，难道让他们记住尼尔是一个好的选择吗？让他们接受自己养育了七年、一直视如己出的儿子，其实是一个会吃人的怪物？没有多少父母能接受这个，与其让他们痛苦，不如让他们忘记。”

罗宾依然摇头：“尼尔已经找不回来了，你不能再把他们有关尼尔的记忆抹除。”

“这是必要的流程。而且，你怎么能断定他们不愿意抹除记忆？在尼尔离开赫尔卡梅医院的那一天，他们的缘分就已经断了，七年确实不短，但也并非漫长到占据人生的大头，与其让他们困在这七年的时光里，不如让他们放下。”

“……他们是我的委托人，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能抹除他们的记忆。”罗宾最后说。

“罗宾，”斯蒂文第一次动气了，但他依然选择在罗宾面前克制这种情绪，“你总是这样。”总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还要把它们当作不容争辩的真理。“这件事改天再聊。”说完这句话，他打开了手旁的一本大部头书，开始翻找千喉狼的资料。见弟弟率先退出了战场，罗宾却丝毫没有胜利的感觉，他嘴里叼着没有点燃的烟斗，低下头，取了桌上的手札开始查阅。

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各自翻找着所需的资料一直到下半夜。把卷宗的最后一点看完，罗宾抬起头，揉揉酸涩的眼睛，恰好与对面的斯蒂文对视，他的嘴角本能地弯起，就这样向弟弟绽放出一个笑容来。

“怎么样？”罗宾问。

“嗯——”斯蒂文说，“我还有些许困惑，需要大侦探罗宾替我解答。”

罗宾哈哈大笑起来。斯蒂文也不知道这句话撩动了对方哪根神经，引发了如此大的反应。反正干侦探的，都多多少少有些常人无法理解的怪癖吧。

他放下书，“简言之，千喉狼并没有格里芬院长想象得那么危险——确实危险，但是可控的危险。”

“我同意，”罗宾说，“你现在联络一下院长大人，告诉他我们推断吧，让他别担心，睡个好觉。”

斯蒂文一开始以为他在开玩笑，但看他的眼睛又发现，呃，这次好像又是真心的。他嘴角抽动了一下：“你会在半夜三更把国王陛下叫醒，然后告诉他睡个好觉吗？”

“不会。”斯蒂文的一句“你也知道”还没说出口，罗宾就接着说，“因为不管情况有多紧急，陛下都能睡个好觉。”

“……”

斯蒂文突然有一种半脱力的庆幸和悲哀，坏消息，这个世界上他唯一无法招架的存在正站在他面前，好消息，这人是他亲哥。坏消息，这人是他亲哥。

舍多家的管事蓝灵从碗橱里飞出来，打着哈欠给两个大半夜不睡觉、藏书室挑灯夜战的舍多家人准备了咕噜茶和小点心，干完这些，他又打着哈欠飞回去。斯蒂文用咕噜茶润了润干涩的嘴唇，对罗宾摆出一个“你先请”的动作。

罗宾笑了笑。解密游戏开始了。这是他们小时候最常玩的游戏之一：由祖父给他们抛出谜题，他们要在15分钟内尽可能收集信息，时间一到，祖父将谜题的疑点逐一列出，而他们则利用收集的信息和推理对疑点进行解答。在祖父工作忙碌无法抽身时，“提问者”的任务便由他们轮流承担。

“院长提到的千喉狼资料存在两个疑点：第一，千喉狼没有进食需求，却有捕食行为；第二，千喉狼无法消化食物，却能孕育后代。第一点前后矛盾，第二点无中生有，这是千喉狼不为人知的特质，还是前人收集的资料有误？”罗宾抛出疑问，开启了第一轮游戏。

“都不是。”斯蒂文呷了一口咕噜茶，说，“千喉狼确实没有进食需求，也无法消化食物，它所谓的‘捕食行为’是研究者的误解。此外，‘孕育后代’这个词也不准确。真相实际是：千喉狼通过‘吞咽’猎物，将他们转化为自己的同族，而这一过程通常要持续数年。也就是说，在这个过程中，千喉狼没有制造新的个体，它只是把别族的个体通过奇妙的魔法重组，最后变成了自己的同类。”

“你有什么证据支撑你的观点？”罗宾问。

“尼尔失踪案就是证据。首先，西里洛先生于十年前失踪，而尼尔现年九岁，加上千喉狼‘怀胎’十二月，时间正好对得上；其次，尼尔的长相与西里洛少时近乎一致，且性格也存在相似之处，两者都被用‘重情’形容过；此外，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已经找艾莎女士要了西里洛先生以前使用的东西，做了魔力比对。——结果如何？”斯蒂文问。

看来什么也瞒不过斯蒂文。罗宾耸耸肩：“时间太久远了，我只能做最基础的比对，除去魔力污染和魔力衰变的影响，大概有80%相似吧。”

“嗯，那就是了。所以真相是，十年前，西里洛先生上山打柴，被千喉狼发出的洛克求救声吸引，却被它所‘吞食’，一年后，千喉狼‘诞下’一只幼崽，并在雨夜将其送至斯泰里福利院门前，为了告知院长幼崽的存在，它模仿了西里洛的声音大声呼喊，然后离去。随后，这只幼崽被福利院收养，取名为尼尔，并最终来到了他的养父母家，被养父母当作普通的孩子养大，并于四天前失踪。”斯蒂文说完，打了个响指。

第二轮游戏开启，身份对调，现在由斯蒂文向罗宾提问。

——“谁是幕后主使？”

罗宾愣了一下，而后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如果连你也这样认为，那我这个猜测的底气就更足了。”罗宾笑了笑，“幕后主使是尼尔的主治疗师，薇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