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哥、田易一干人做出事来,便逃出邓州,不敢居州府,只好流落江湖,二人路过齐云山时,偶见一个坑洞,便在此藏匿了。因他二人不顾命,又枪棒精熟,日久便招聚了几十人成伙,只是山势崔巍,这伙人无法建造寨栅,只好一时藏在坑洞中,一时去江湖上行些勾当。
这一日齐云山中降下大雨,不想这雨连降了十天犹不止,杨哥、田易这伙人无处射猎,又无处采买酒肉,只在坑洞中苦坐。田易向杨哥道:“你我如今积聚下万两银钱,又有诸多兄弟,何必困守在此,终是要去谋些出路。”杨哥听了道:“我久有此心,只恐吃人认出。”田易道:“我等只投南去,也不去州府大郡,寻个富庶之地做些营生,岂不是稳便。”一旁有个瘦汉道:“莫不如去江州揭阳镇,那里五方辐辏,又是水陆通途,往来客人颇多,便好容身。”这瘦汉名为毛卢,他在杨哥手里学了些枪棒,额上又有块枣子般大小一个疤,人便唤他作“三眼猧”。
这毛卢有个远亲在江州,名为胡贺,几日前也来投靠。这胡贺最喜吃酒,又有些膂力,一向在浔阳江上做艄公,撑船载客,赚些使费。因他盗了一个客人钱物,这客人与一伙好汉来往,胡贺便吃这伙好汉拿了,胡贺假说钱财沉入江中,这伙好汉将痛打胡贺一番,缴了他那船,不许他做艄公。胡贺无奈,只得去揭阳镇寻个营生,却是时来运高,他盘了几船上好香料,过了一年,正逢江州敕建隐元宫造好,隐元宫道士便将他香料高价买去,这胡贺顷刻得了许多钱财。
胡贺得了钱,便放浪起来,终日吃酒作耍,却是乐极生悲,一日酒醉大闹了一处肆坊,这肆坊有个“小没遮”穆春的好汉抽头。这穆春十分霸蛮,因胡贺未曾去拜他,早欲来捻弄他,如今知了此事,便将胡贺绑缚来打了一日,夺了胡贺家产,将他逐出揭阳镇。胡贺在这浔阳江上、揭阳镇中皆无法容身,欲来投毛卢,只是久寻不得,婉转多时才投入伙内。
杨哥、田易听了,便唤胡贺来问备细,胡贺只是夸说揭阳镇十分繁华富庶,杨哥、田易听了欢喜,思忖那穆春不过是个泼皮罢了,也不惧他,便分派众人做些准备,捱到雨停便全伙下山,同去揭阳镇上立个产业。毛卢听了,插手禀道:“如此却草率些,小弟愿先自前往,在那揭阳镇上拣选福善之地,买下他几所屋宇,只做前店后宅,待备办妥当,二位哥哥便来。”杨哥、田易听了,齐声赞道:“只此十分稳便了。此际正是夏初,便以三月为期,捱到秋高气爽,我等大伙去与你汇聚。”
两日后,雨停天霁,毛卢引了胡贺去辞杨哥、田易,杨哥唤来两个伙内拔尖的同去,这二人一名“巡山鬼”董闯、一名“花刀”郭怀,四人便向杨哥、田易纳了头,支取了银两,各搦了一条朴刀,下山往揭阳镇去了。
在路非止一日,这一日四人正在行时,张到一条大江,胡贺向毛卢道:“阿哥,此便是浔阳江,再行十里是个渡口,唤作白水渡,白水渡至揭阳镇尚有四十里远近,却无宿处。你我只得在白水渡那里歇宿。只是须小心则个,不可冲撞了那里的好汉。”毛卢笑道:“兄弟,你枉有些气力,却忒胆小些。你只忍得几日,待我二位哥哥来了,怕不由你横行直撞么?”说罢,将出一个范阳笠,与胡贺压低了戴上,四人便向白水渡迤逦行去。
毛卢、胡贺等四人入了白水渡,在僻静处寻了家偏店安置了,唤过卖将来一些包子与灼羊肉,也不饮酒,只闭门吃了,早早安睡。翌日东方初动,便唤店主人打火,各吃些一碗头脑,栓束罢了径投揭阳镇去。待入得揭阳镇,但见人流如织、车马喧闹,酒楼齐整,歌肆华奢,五花八行排列,贩夫走卒不绝。毛卢喜道:“兄弟,我只不曾到这揭阳镇来过,端的是个繁华所在。”胡贺道:“好便好,只是这里有好汉把定了。”毛卢道:“便是穆春那厮么?”胡贺道:“这穆春只是霸蛮,他有个胞兄,名为穆弘,武艺高强,性情暴烈,不容情面,人唤他作‘没遮拦’。”毛卢笑道:“我视他兄弟如傀儡,再不肖提起。”胡贺道:“阿哥休要如此说,这穆弘是一等一好汉,他不拘是甚天气,吃醉了便赤膊睡下,不问是何人,违逆了便要打杀,连官府也受他支使,外方客人若想在这揭阳镇上营生,必先到穆家庄拜谒他二人,伏他俩管束。”董闯笑道:“你将这穆弘说得十分了得,你只入伙不久,可知我家二位哥哥诨名么?”胡贺道:“我新近入伙,又无功劳,平日里只是小心,偶听得片语,却不敢探究。”董闯道:“人唤我家杨哥作‘疯虎’,手中一条出白大枪无有对手;田易哥哥军汉出身,一条铁戟所向披靡,人唤作他作‘小定方’,只他二人便在邓州杀伤百个做公的,将两个都头也戮了,你说是不是奢遮好汉?”胡贺听了吃惊不小,身上肉跳,毛发俱竖。毛卢笑道:“你我四人只行事稳便些便罢了,待两个哥哥来了,通叫这些厮们顺遂了。”
四人在揭阳镇闲走了一遭,因这里是个水陆通途,茶肆、酒坊人满,毛卢便道:“这揭阳镇端的十富庶,虽不如在州府中大展,也可做些小结构,眼下这茶肆、酒坊是好营生,何不建造个华奢客栈,也售些茶酒,立下脚来,再图进取。”胡贺道:“只是大店须有凭直。”毛卢笑道:“只去镇尾荒僻处寻个酒店,多与他些银两,何愁不转与我凭直。如今且去看屋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