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象如此，陈衍也不敢逆天行事。

仅仅是片刻，林对面又有了动静，陈衍知道，鬼母是不会给他修养生息的机会，接下去的进攻将会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永不停息。

长鬼已经摆脱了俎鬼的诅咒，雷鬼的阵型也调整完毕，陈衍的军阵依旧，没有大的变化。

“他奶奶的，狂妄。”陈衍大骂道。

三人皆能看见鬼母身体探出杨树林，如潮水般的阴兵众星拱月。

鬼母离杨树林百步内停下，身边的大军发起了冲锋。

“冷静冷静，它这是诱使我故技重施，只要我派出一队阴兵靠近它，它瞬息之间就能缩入林内，而且林内肯定早就藏了伏军。我只要固守即可，它拿我没有办法。”

这一方细思下来，陈衍没有调整方案，决定继续保持固守的态势。

雷光闪烁，但对方的冲锋没有丝毫阻滞，被轰击过的地区很快就会有新的一批阴鬼抵上。

事实上鬼母本就是一种强大的妖鬼，位于南海小虞山的鬼姑神就是一只鬼母，它的本事可就大了，能产鬼和土地，靠自己就造出一个鬼国，近似神明。

对面的鬼母虽然达不到那个层次，但其智慧远超陈衍平生所见。

陈衍承认自己有些掉以轻心，忽略了这种鬼本身就高于其他鬼种的实力。

鬼母可不是来观战的，她从远处抛出背上的鬼儿，有些甚至都能砸到陈衍的前军阵前。

婴儿的啼哭声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扰得陈衍军中大乱，前军的长鬼狂燥不已，但由于鬼儿子分布太零散，雷鬼不大好集中轰炸。

顷刻间，鬼母的大军就和陈衍的前军短兵相接。

前军岌岌可危，照这态势很有可能被凿穿，中军的雷鬼可是陈衍最重要的底牌。雷鬼的数量本就不多，稍有闪失，陈衍对鬼母的压制力将大大降低。

为了缓解压力，陈衍将后军的部份影鬼派了过去，这种阴鬼擅长寄生于敌人影子中，干扰敌人的活动，绕乱敌人的五识。

原本这些影鬼是陈衍打算用来掩护撤退的，现在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双牙和柳三儿此时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得观察局势，然后给陈衍一些战术上的建议。

以往无论是在罗刚还是柳南七手下，他们都不觉得自己是可有可无，但是现在在陈衍身边，他们是真觉得自己是一点用都没有。

两人此时还不知道的是二人背后都挂着一个龇牙咧嘴的婴儿，胖乎乎的小手在脖子上滑动。

他们两人唯一的感觉就是肩膀比平时重了许多，如果有人细细观察的话，还是能看出他们的背相比平常驼了些许。

陈衍此时正自顾不暇，倒没有察觉到身边之人的变化。

“看来我是不得不上了。”

前线的颓势已经让凌先生无法坐视不管，如果说陈衍还剩下什么后手的话，那最大的依仗无疑就是这位老将了。

凌先生出手不是没有代价的，最多只能持续一炷香的时间。虽然陈衍并不知道为什么凌先生一炷香后必须回到鬼匣，但他也从来没问，凌先生也没有解释过。

陈衍脸上浮过一丝羞愧，凌先生是陈衍重要的底牌，若不是为了计划能顺利进行，他不会冒这么大风险提前暴露自己的底牌。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陈衍自己的判断失误和指挥不善。

在鬼母潮水一般的攻势下，陈衍的前军被冲得千疮百孔，中军也被鬼海淹没。

毫无疑问，陈衍的军队已经溃败了。

这个时候除了让凌先生救场外，别无选择。

雷鬼死伤惨重，而皮糙肉厚的长鬼还在死死苦撑，阵形被切割成一个个孤立的点，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彻底吃下。陈衍所在的后方，因为影鬼的拼死抗敌还未沦陷。

柳三儿和双牙看见不断朝前方推进的化形阴鬼，自然也明白了陈衍此时失势的现实。

时间过去了很久，但前往红牙岭的队伍至今都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如果陈衍这边顶不住压力，罗刚他们将被鬼母堵在红牙岭，绝对也是活不了的。

柳三突然想起父亲那晚说过的那番话，如果自己此时逃走，那么柳家至少能活一个，但难免会留下话柄。如果继续留在这里，不但对局面没有任何帮助，还要承担柳家全灭的危险。

走不走，他揪紧了自己的衣物。

双牙也同样紧握拳头，一定要撑住啊，罗大哥还没回来了。

此时，一声巨响宛若晴空霹雳，小小的匣子中钻出了一具庞大的身躯：十一个不同的人头接在一段粗长的蛇躯之上，就像是有人把老人，孩子，青年，中年等一堆不同的头安在一截长着鳞片的蛇躯上，十分突兀。

蛇躯之上的十一个脑袋齐齐往下望，那一张张愤怒的，恐惧的，悲伤的，快乐的，天真的面庞一同出现在同一个身体中，好像是理性和感性的结合物，混沌与秩序的同一体。

柳三儿和双牙两人背都被打湿了，被这么一位怪物盯着，真的是不亚于从地狱中走一遭。

身旁的陈衍对着这头参天巨怪点点头，两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头怪物是在向旁边的头家打招呼。

一声不亚于鬼母的威喝如一把镰刀从战场的一端掠到另一端，其中夹杂着老人的叹息，小孩的嬉笑，女人的窃窃私语，男人的怒吼……既纷杂又莫名的协调。

时间好似静止了，阴鬼们停止了厮杀，而鬼母则匆忙退入了杨树林。

这一变故明显超乎了鬼母的意料，而且深深引起了鬼母的忌惮，不然它也不会退得如此彻底。

陈衍立刻下令大军反攻，这次他不会再白白丢失机会了。

深陷战场的阴鬼由于鬼母后撤，控制权被凌先生夺了过来，此时一齐朝鬼母进攻。

杨树林拦得住普通的阴鬼，却拦不住凌先生，鬼母一退再退，竟回到了对峙之初的位置，战场的局势一再反转。

陈衍却高兴不起来，这可不符合陈衍的预期，情况似乎有些好过头了，敌方似乎不是溃逃，而是刻意避战，这是为什么呢？

莫非鬼母还有底牌？

一转眼，凌先生已经一头扎入了杨树林中。大量的阴鬼不分敌我地互相拼杀，战场早已是昏天黑地。

而陈衍这一边却风平浪静，除了身边两人发黑的脖子。

当第一声婴儿啼哭声传来，陈衍终于知道了鬼母的后手是什么了。

是调虎离山！凌先生此刻可是在前线，而绝大多数影鬼也全派了上去。

鬼婴从四面八方将陈衍包围住，它们天真的面庞下充斥着对生命的漠视。孩子永远是最危险的，他们根本不在乎后果，只图一时的欢愉。在他们眼中，陈衍和其他二人就是大一点的玩具吧。

它们笑了，笑得天真无暇，两颗小虎牙从咧着的嘴巴中露了出来，笑声令人心神震荡。

周围光化形的鬼婴便有双手之数，关靠陈衍身边这十多只影鬼无异于螳臂当车。

身边两人也察觉到不适，脖子上的压迫越来越强，有些喘不过气。肩膀上的重压令两人不得不半蹲在地上，想要出口求助，却发不了声音。

血花将陈衍笼罩包裹，像一道龙卷风将陈衍罩入其内，身边的影鬼义无反顾上前纠缠住了鬼婴。

陈衍明白自身短板所在，对阴鬼这类无形之物手段匮乏，血花也仅仅是摧毁化形鬼物的形体，无非威胁其魂魄。

不过据陈衍观察，大多数鬼物也对血花没有办法，他唯一的缺点就是这副羸弱的肉体。

陈衍将影鬼收入血幕之中，以免影鬼死伤太多，现在每一份力量都太过于珍贵。

身后两人掐着自己的脖子，口吐白沫，嘴唇发黑，一看就是鬼上身。

万一两人都死了，陈衍不好交代，但是现在又没空处理，陈衍只得一脚将两人踹晕。

陈衍身上还有几副阴牌，大多都是阿花狗子这类战力二百五的小鬼，别说打架了，一口气大点都能把它们吓死。

鬼婴在血幕中冲杀，陈衍在影鬼的掩护下左右逃匿。

人的体力不似鬼般无穷无尽，陈衍最终还是再次被围住了。

不管怎么说，先把化形的给打散。陈衍咬破中指，在印堂上点出血印，这样在一定程度上能防止鬼上身。覆盖这身体周围的血气散开，朝四周化形的鬼婴袭杀。

未化形的阴鬼只是魂体，对现实世界的影响不是一蹴而就，陈衍选择把它们放到后面处理。

在血色的洗涤下，三只化形鬼婴稚嫩的皮肤变得干瘪发皱，失去了行动力。

潜伏在两侧的鬼婴咧着嘴冲了上来，爪子在陈衍的背部留下了血淋淋的伤痕，陈衍的面颊上的连皮带肉被啃出了血洞。

疼，太疼了，顷刻间，陈衍身体上的衣物就被血水打湿，弱不禁风的身体出现无力，昏厥等症状。

额头上的汗珠大把大把落下，陈衍强撑着身体，利用血雾将冲上来的两只鬼婴吸成了干尸。

干净利落铲除了五只化形阴鬼可能将周围的鬼婴震撼住了，暂时没有阴鬼敢上前。

脸上的血窟还在渗血，陈衍已经是个血人了，血气还在四周环绕，不清楚鬼婴是否撤退的情况下他可不敢贸然收功。

但这样子对他的体力还有耐力消耗很大，他感觉这副身体渐渐到达了极限。

身后的动静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两个被陈衍踢趴下的人已经醒了，他们摇摇晃晃的从地上起来，动作僵硬，四肢不协调，甚至还出现两人互相绊倒对方的情况。

糟糕了，忘记这两个人了。

鬼的确是一种狡猾的东西，这些鬼婴完美的继承了它们的母亲的狡猾和阴险。

附身的鬼一开始适应不了躯体，所以出现动作僵硬，而时间越久，它们越是行动自如，甚至和常人无异。

陈衍想解决它们就只能在这个时候，但是身上的伤口一动就疼。血花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用，用了两人绝对没命。

眼看着两人冲到陈衍身边，陈衍却不动如山，除了这两个人，他还得确定是否还有潜在的危险。

双牙一个飞扑，将陈衍按倒了。

陈衍一脚踹开双牙，摁住他的一只手，抬腿朝双牙的中指跺去。

双牙发出一声惨叫，昏了过去，他的中指可能已经骨折了。

柳三儿从后面袭击了陈衍，死死咬住陈衍的肩膀，柳家人习武，身体可强太多了，陈衍实在是拗不过他。

肩膀上被撕下来一大块肉，疼痛让陈衍突然迸发了潜力，一把推开了柳三儿。

对不起了，他实在是耗不起了。

一道血气罩住了柳三儿，血色中的人影很快就腐朽成了一堆枯骨。

陈衍从地上捡起了葫芦，咕噜咕噜，将血食咽入肚中。手上这支影鬼也没了，远处凌先生已经带兵回援，估计方才的鬼婴已经被逃了。

毫无疑问，这次反攻又失败了。

鬼母用鬼婴逼迫凌先生回援后撤，将陈衍最后一张底牌也给耗掉了，看来自己得考虑后路了。

陈衍不得不接受失败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