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么呢?”她果然也是抬起头来,看到望着窗外一动不动的我,奇怪地说:“你怎么不吃啊?再不吃,面可就砣啦!”
我这才恍回神来,冷不丁想起来问了她一句:“你姐们微博的那图片,不会是你让她拍的吧?”
我也没想到我怎么突然问出了这么一句,但雯雯闻言,脸上显然是变了下颜色的,眼神里也掠过片刻的犹疑不安,也就是片刻而已,她的脸上就又恢复了那副爱谁谁的神色:“我让人拍人就拍啊?你当我是谁啊?”
撂下这句,她竟然起身开始收拾起自己吃完的碗筷,拿到洗水池,胡乱地冲洗起来,这可是自她来到我家破天荒头一次的事情,她显然是把水龙头的开关拧到了最大,水流猛地冲向她手中的碗,水花溅了她一手一身,她慌得就把碗随手一丢,还好不是直接丢在地上,我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哭笑不得地说,算了算了,你也甭费劲了,碗丢在那儿,一会儿我吃完了一块洗吧。
雯雯吐了一下舌头,转身一头扎进了卫生间,折腾了很久不见出来,再出来,已是满面的明艳生辉,我说:“你这是又要出去了吧?”
“嗯啦,容少约我哦!”
约呗!
谁还没个人约了?谁还约不到个人了?
我马上掏出手机打给阳,可是阳说,雨今晚打算尝试做个直播,他得给她当摄像兼助理,还跟我说,一会儿开始直播时你也进直播间来捧个场呗。我又点开了璟的朋友圈,得,刚晒了两张电影票,跟阿土浪漫去了。我于是接着刷朋友圈,若是周末,一定会刷到一堆在纯K举起小手或者在哪个酒吧摆了一桌酒瓶虚位以待的,但今天是周三,当不当正不正的,朋友圈里倒是热闹一片,或忙或闲的,却都不像是即时可约的样子……
我失望地望望窗外,窗外正万家灯火,我的心却置身荒野,不甘,像是一只被丢弃的烟头,只身扑向不知哪一颗无名的枯草,竟也能擦枪走火,开始在整个身体里蔓延灼烧起来,烧得我满脑子里都是没头的苍蝇,嗡嗡嗡嗡的,想从脑壳里冲将出去,却又摸门不着四处碰壁的,整个闹得我心神不宁坐立不安,我迫切地需要一个人,能让我就着这团火一起燥起来,或者能灭了这团火让我平息下来!
可,谁是那个此刻能约到的人呢?谁又是那个此刻愿意陪着你的人呢?
后来我想,干脆去酒吧吧,双井东柏街那边有一排小酒馆,个个平时人都不少,总能遇到个谁可以瞎聊上一会儿吧?我都收拾好准备叫车了,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条来自陌陌的信息。
我想起我刚才也是打开陌陌乱刷了一气,可以我此刻病急乱投医的心绪,满屏又看不到几个在线的,也是觉得耗不起这个耐心,便火速退出了。没想到都退出半天了,竟然这会儿来信息了。
看着来者的头像,隐约有些像一个昙花一现过的影视演员,anyway,现在各种交友软件上的照骗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如今这年月,不分男女老幼身份地位,但凡在使用网络平台的,发照片前,修图都是必须的动作,还有谁肯将自己未修过的图发在公共平台上吗?我已经见过多起因为一起合影一方只修了自己而未修对方便将图发出然后互相大撕逼翻脸至删除拉黑的,单是修图都不算什么,修图修到爹妈都认不出来的也都还好,总归还是自己的照片吧,恼火的就是那些盗用别人照片的,从网上找几张好看的图片冒充自己,一见面,完全不是一个人,俗称见光死,网友奔现为此大打出手的都不在少数,更让人哭笑不得的,就是拿明星照片当自己,这要是骗那些不认识几个明星的倒也罢鸟,像我们这种天天跟明星打交道直接见本人的,看到这种,心里都认定了你是个见不得人的,还聊什么啊,又何必再浪费时间?
但今天,是有点豁出去了,但凡是个谁,这会儿能陪说上两句话坐那么一会儿,我都会觉得是天降甘霖了,就先聊着呗。
“在哪里?看样子挺近啊。”那个叫Nancy的头像问。
“易构空间。你呢?”我这样回了她。
“后现代城。你找什么呢?”她秒回。
我其实有斟酌了一下要如何接她这话方才滴水不漏,想了想又觉得何必呢,于是回她:“我也不知道,心里有点烦,不想一个人呆着。”
“哦,我也是,想做爱。”
对方这么直接,我倒也不是没有预见,搁在平常,我少不得是要把对方当个笑话或者骗子的,但在此刻,直接不正是我需要的吗?我心里蜿蜒曲折了那么久那么多,我还要委委屈屈到何时?笑话又如何,骗子又怎样?谁又笑话得了谁?我又能被骗得了个啥?她直接,我比她更直接:“行啊,开房?还是你家?或者我家?我都行。”
“你家要方便就你家吧,我下楼走几分钟就到了。”
我于是就把我家门牌号发给她了。心里也不是没有一点忐忑和犹疑了,但环顾了一下我家,就算遇到个骗子或抢劫的,我似乎也没啥不能失去的了,这一夜,我就想折腾自己一把,爱谁谁吧,爱咋咋的!我还倒要看看她敢不敢来,看看来的是个啥人……
她来的倒还挺快,我就在家冲洗了一下的功夫,就听见了敲门声。透过门上的猫眼往外一看,门外暗暗的灯影里,一个姑娘披散着长发,笔挺地站着,看着倒是个文静矜持的样子,我于是把门打开,她闪身进来,我冲她一笑,把准备好的拖鞋递给她,就在她弯腰换鞋的瞬间,我忽然就想起了刚才一直在脑海里盘旋过的那个昙花一现的女演员的名字,姚栩!对,是这个名字。
她换好了鞋,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脸上冷冷的几乎没什么表情,那样子顿时让我心里一凉,莫非,她没看上我?
我正犹疑着要怎么跟她开口,她却眼神环顾了一下我的屋子,然后说了一句:“你洗过了吧?”
语气和眼神都还是冷冷的,捕捉不到任何情绪的走向,我心里都开始打退堂鼓了,但还是点了点头:“嗯。”
“那你把灯关了吧,太亮我不习惯。”我房间里其实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暖光也只能说是影影绰绰的,但我还是听了她的建议/指示,去把灯关上,既来之则安之吧,然后一个转身,她已经扬起双臂开始脱她的套头毛衫,透着窗外的夜光,她的腰盈盈一握,又有些形销骨立的样子,我于是上前一步,一把将那腰肢揽进了我的胳膊里,然后就感受到从那扬起的毛衫里钻出一颗毛茸茸的头颅贴到了我的脸上,我的脸上顿时嗖嗖地起了一阵凉意,像她刚才进门时的眼神,而我的身体却不受控地开始发热,呼吸也变得急促,我用嘴去捕捉她的嘴唇,她却将嘴唇挣脱出来,在我耳边轻轻嗫嚅了一句:去卧室吧。
她在床上显得有些过于激烈了,主动地有点凶狠了,声音歇斯底里地,眼光透过夜色迸射出孤注一掷的锋芒,像一个已然丢盔卸甲仍要负隅一搏的壮士,喉咙里呼哧带喘的滚动出来的“干死我吧”,隐约似乎另有一个和声回荡着“去他妈的”,她的身体,从四肢,手指脚趾到头发丝,都像热辣的刺狠狠地在我身上扫荡,戳进我的肌肤里的痛感让我分明感受到的,都已经不止是狠劲了,更像是一种恨意,她骑在我身上时,头拼命地后仰,耿直的脖颈暴露出撑到仿佛要断掉的线条,她的长发散乱在脑后摆荡如怒涛,脖颈偶尔放松的瞬间,我看到她茫然的眼睛里汪着一眶幽深的空洞,空的如此晶莹,如此冰凉,让我浑身的皮肤都不自觉地紧缩了一下。
既如此,我想,至少此刻,我不能让她再生孤军奋战的寥落了,于是也拼尽了我的全力和手段,去和她势均力敌让她感到棋逢对手,并逐步掌握了主控权和引导力,终于,她的身体和姿态渐渐地软化下来了,开始变的顺从且配合,我们的身体仍然彼此灼烧,却也因此开始从互熔交融,直到那火烫把所有的不服不甘不忿都化成液体,在我们全身滴淌,我们一起瘫软成泥,在床单上洇成随波逐流的形状……
她去浴室的时候,我想起了雯雯带回来的那些红酒,于是开了灯,打开了一瓶,拿出两只红酒杯子,倒好酒,等她冲完穿好衣服出来,我说:喝一杯?
她看了一眼酒的瓶子,眼睛里忽然亮了一下,难得在脸上展露出一丝别有意味的笑,坦然走过来,用三根指头捏起杯子,抿了一口,头一歪,似乎很满意的样子。
我便也端起杯子,示意性跟她碰了一下,一口入喉,果然味道醇厚馥郁,口感丝滑顺爽,她还将杯子递了过来,主动跟我碰杯,再一口下去,我想,我可以开始跟她聊点什么了。
她却一仰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冲我粲然一笑:“酒不错!谢谢你,那我走了!”
说完直接转身开门,我正要说两句道别的话,她的长发已经闪过门道的拐角,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