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萱萱盯着手机屏幕上的信息,无心焦躁地再次确认了一遍。
这是导师第几次毙掉自己的论文?再这样下去,能否按时毕业都打上了一个问号。
她踌躇片刻,手指飞速触动触动屏幕,输入框里很快出现一长串文字,言辞真挚诚恳。
在即将按下发送键时,她的手指悬停在空中几秒,随即叹息着删掉了所有内容。
算了,自己一个化工学院的学生,主攻无机化学,论文的方向却被莫名改为了生物工程,本就是个跨专业的难题。而最近两个月,导师也完全顾不上指点自己,只是不断地要求自己收集资料提供数据。
思忖间,屏幕上又跳出一条信息提醒,彭萱萱抓起手机一看,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又是那个在附近的医专就读的男生,虽不知道他是如何得到了自己的联系方式,但每天从早到晚的信息轰炸,实在是让人招架不住。
距离产生美,这个普适理念应该每个人都知道,更何况自己面临毕业,实在没有精力和比自己小三四岁的男生谈感情。
女大三,抱金砖,难道他信以为真了?彭萱萱不由得自嘲地笑笑。
读研近三年,还真是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开心的事,甚至到了最后关头,导师建议自己连寝室都别回了,并直接给了自己一张行军床和一套被被褥。
现在,已经是自己拿导师办公室当家的第二个月,每天自己都在按导师的要求搜集资料,同时按他反馈的数据进行一些基础实验。
而导师本人,依旧保持着有踪无影的状态。
自从学期初,他参与了一个高级别的课题立项后,教学楼内就每天都会进出很多陌生脸孔的老师,大概都是课题项目的参与者。
教学楼内作为实验室的六楼,被整体划归为高度机密区域,不允许课题组以外的人进去,更遑论普通学生。
这学期以来,整个课题组,几乎都将所有醒着的时间消耗在实验室内。
自己的毕业论文,每每送给他,都只会得到敷衍的答复,并继续要求自己继续搜集课题组需要的数据,对于论文的修改建议,至少他看起来并不很在乎。
难道因为自己是他手底下几个研究生里看上去比较勤奋的那个,所以每天才要做那么多无用功?
彭萱萱喟叹一声,瞥了眼身侧那张猪肝色的办公桌上的鼠笼,心里不免更加烦躁。
为了记录数据,今晚不得不将实验用的小白鼠带回这里,自从导师提出此项要求以来每晚如此,毕竟自己没有资格进出六楼。
今天,自己实在没有找到多余的PSU材质的安全隔离笼,只得从仓库找了一个简易鼠笼将白鼠带回。
一个塑料箱加盖一张铁丝网,另加一个给水器,这能算是正规实验用具吗?这件事可不能让导师知道,毕竟他再三强调一定要使用PSU材质的安全隔离笼。
今晚的当务之急,必定是不能让白鼠脱身,否则必定算是重大事故,自己一个临近毕业的学生可无力承受,真的不清楚导师所研究的课题究竟是什么,自己做了那么多辅助工作,但他从来没有向自己透露过半个字。
真是的,自己是免费劳动力吗?彭萱萱嘟囔了句。
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站起身确认了箱盖的稳固度,便拿着脸盆和牙具走向走廊尽头的公用卫生间。
离开办公室前,那个男生似乎又连着给她发了几条信息,似乎意思是想约自己在成大的南操场走一走,时间好像是明晚。
选那么迟的时间,还要在如此偏僻的地方?
洗漱完毕后,她打开折叠床躺下,刷了几个视频后,便渐渐挡不住袭来的倦意。
关灯前,她再次记录下白鼠的数据,令她诧异的是,今天的白鼠似乎异常暴躁,在塑料箱上挠出了几个明显的划痕,铁丝网做的盖子似乎也移动了一些位置。
是天太热的缘故,还是导师课题研究内容里的正常反应?她忖想半晌,索性先睡下。
不知几点钟的时候,彭萱萱忽地感到脚踝一阵刺痛,就像有针在扎。
她瞬间惊醒,本能地缩回脚,睁大双眼四处逡巡。
房间里漆黑一片,连空气都是黑的。
她猛地坐起身,微微眯着眼睛瞄向床尾,又伸手摸向自己的脚踝。
一阵柔软的触感瞬间蔓延而上,又转瞬从她指尖消失。
什么东西?她心里猛然纠紧,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恐惧如痉挛似的席卷全身,难道是那只白鼠?
怎么可能,自己明明扣上了铁丝网上前后两个搭扣。
但,毫无疑问,一定有有东西从她的床下一闪而过,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地面,她借着这微弱光亮,瞬间看见了一个肥硕的动物身躯。
她不由得惊呼一声,冰冷寒意顿时席卷全身。
彭萱萱一脚蹬掉被子,快步走到门边揿亮了三盏顶灯。
桌上的鼠笼,箱盖已被顶翻,甚至网上的铁丝,都有明显的变形。
那只白鼠陡然冲进她的视线,窜入桌下。她在桌上扫视一眼,随后拿起一本厚重如字典般的教科书抓在手里,战战兢兢地盯着那张桌子。
这种恐惧的感觉难以言喻,几乎快要使她冻结在原地,但她还是逼着自己向前迈出一步。
如果不将这东西抓回笼去,甚至放任其逃脱,所造成的事故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别说是自己能不能毕业的问题,导师的饭碗,学校的招牌,怕是都难保。
就在此刻,她才忽地想起自己的脚踝,低头一眼后,她的脑中瞬间被眩晕充斥。
脚踝被咬伤处,淌出了一道猩红色的血水。
温柔的感觉从伤口迅速漫开,随之而来的是麻木,她不知道这是由于被咬伤的震惊,还是因为白鼠携带的某种病毒。
希望不是后者,导师的研究方向,应该和此无关吧。彭萱萱默默祈祷着,眼泪却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
她努力集中注意力,向办公桌迈了一步,腿却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不知是否是错觉,但她明显感觉到伤口处的刺痒,她赶忙支撑着站起身,从书柜的医药箱中找出碘伏和酒精,胡乱用棉棒涂在脚踝上。这些常备药品是自己进驻办公室那天一起带来的,没想到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这时,她听见了淅淅索索的声音,觉察到了地砖上轻微的摩擦声,在背后响起。
她缓缓回过头,那双熟悉的红色眼睛正直视着头。
那只白鼠原本就是红色的眼睛,此刻似乎显得更加血亮通红。她看着它分开嘴唇,露出尖利的如针尖般的牙,忽地有些反胃。
令她困惑的是,在白鼠的眼角处,有某种黏液在闪烁着光泽。
是眼泪?
恍惚间,白鼠“吱吱”叫了声,撑着粗壮后腿原地跳起,向着她扑来。
彭萱萱不知道自己在本能和恐惧的驱使下究竟爆发了怎样的勇气,但几分钟后,那只白鼠确实已经被她重新困在鼠笼里。
她大口喘着气,找到办公室里所有的厚重书籍压在箱盖上。之后,她才惊魂甫定地瘫坐在椅子上,浑身止不住颤抖,甚至连端起杯子喝一口水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