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那辆武装车的车门并未关死的一瞬，刘朔暗暗松了一口气。

在奋力抡倒近旁的最后几只仍在晃荡的丧尸后，四人陆续跑出了西大门。

抓住车门把手的同时，刘朔瞥了眼那只仰躺在地面的早已咽气的驾驶员，刚平稳半分的心跳又复而猛烈起来。

驾驶员的脸被殴打得肿胀不堪，淤黑的左脸颊被砸至骨折，连五官都难以辨认，甚至可以从撕裂的皮肉中看见白森森的面颊骨。脸上的伤口处汩汩涌出的血液早已干涸，将整个头颅染成黑红色。污腻的黑血盈满了他的眼眶，一只眼球被那狂尸活生生抠出，另一只被抓挠得稀烂，垂挂在脸上。

他的双臂在胸前交叉，僵直，手指弯曲，似乎在被活生生殴打致死前还在进行着徒劳的抵抗。

刘朔轻叹一声，垂首向驾驶座睃视一圈后，却并没发现车钥匙的踪影。

后方赶上来的孙方宏看见他俯身环顾的背影后，立马蹲在驾驶员的尸体旁，伸手在他的身上四处摸索。

校园内，彰显生机实则害命的广播声仍在一波又一波地响起，混杂着遍布全校的哀嚎和惨叫声，恍若冥府的低语。

孙方宏凝神敛息，在十几秒后便从尸体身上蓄满了滑腻血水的上衣口袋里摸出了车钥匙。

刘朔眼色一凛，迅速接过孙方宏递来的钥匙，插进钥匙孔扭动，车子在一阵轻微抖动后便点着火。

与此同时，李文拉开推门了，三人依次弓身钻进车厢。

刘朔长长吐出一口气，旋即一脚油门踩到底，后轮在带起两股喧嚣尘土后，车子便猛然弹射，轰隆向北疾驰。

“我们去哪？”起步的一瞬，李文的后脑勺直接撞到椅背上。

“向北，去封锁区的边界。”刘朔一手把持着方向盘，一手系上安全带。

路上的丧尸并不多，大部分都徘徊在人行道附近，看来上午的两支营救队伍变相意义上帮着清理掉了大部分挡路的丧尸。

他瞄了一眼仪表盘，油亮表的表显还剩余610公里，看来这支队伍在行动前做了妥帖准备。

可惜折在了六栋，不过，如果那支队伍成功完成任务离开，自己四人几乎没有逃生的可能。刘朔默默摇摇头，喟叹一声。

在转过一个弯，驶上大道后，刘朔忽地瞪大了双眼，本能地将右脚悬停在刹车踏板上。

孙方宏看见远方的场景，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透过前窗玻璃，他们看见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海海漫漫绵延不绝的，汹涌尸潮。

刘朔愣怔了一瞬，竟忘了踩下刹车。

发动机的轰鸣声，终于在距离越发缩小后，吸引了尸潮中的数只的激烈反应。

不，不止是数只，刘朔微微眯起双眼，将刻板印象的干扰排除出脑海之外。

待他定睛一看，才发现直勾勾将视线锁定在这辆武装车的血红双目，竟是难以计数。

滚滚尸潮中，至少有上百只狂尸，虎视眈眈地盯着驶来的汽车。

刘朔的脑中忽地一片空白，这是去往北方的必经之路，此刻已经成为一条真正意义上的死路。

“扶稳！”他猛打方向盘，车辆迅疾掉头，在马路上留下两道焦黑车辙。

远方散步在尸潮中的狂尸终于发现了车上的活人，在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后，波浪般涌动的尸潮追逐着武装车，如惊洪般席卷过去。

刘朔将地板油踩死，直接将车开进了辅道，后视镜里，不计其数的狂尸冲在尸潮最前，以惊人的速度疯狂追撵他们。

“前面！”李文扒着副驾的椅子，伸手指向前方。

三四只丧尸忽地出现在拐弯位置，距离之近已是避无可避。

刘朔“啧”了一声，并不松开油门，直接撞了过去，“砰砰”几声闷响后，前窗玻璃上顿时沾满残血碎肉。

还没等雨刮器刮荡一个来回，一只狂尸忽地从角落扑出，手脚并用扒在车前盖上，冲着坐着前座的两人一阵狂笑。

刘朔皱了皱眉，再次望了眼后视镜。武装车虽已经开上小路，但浩浩荡荡的尸潮依旧穷追不舍，将车后不算宽阔的街道拥堵得水泄不通，除了规模稍微缩小了些，速度并没有半分衰退，甚至，他已经能看清冲在最前的狂尸脸上的癫狂笑容。

“孙方宏。”刘朔沉声呵道。

孙方宏立即会意，旋即握紧臂力棒，摇下车窗后将身子探了出去。

引擎盖上的狂尸注意到主动暴露的孙方宏，兴奋难耐地朝他爬了过去。

刘朔瞅准时机，猛地一打方向盘，狂尸吃不住巨大惯性，双脚顿时悬空在外，但没料到趿双手紧扣引擎盖地缝隙，竟然没有被甩落车下。

“踏马的！”孙方宏焦急不已，一棍狠砸在狂尸的手指上，直砸得它手指折翻。

但断指的疼痛并未让它哀嚎半声，甚至让它脸上的笑容更为兴奋肆意。

刘朔盯着镜子里速度不减的尸潮，踌躇片刻，狠狠一脚刹车踩下。

那狂尸瞬间被甩向车前方，滚落在地，而车后的尸潮，顷刻间便到了眼前。

刘朔吐出一口气，再次将油门一脚踩死，带着车子如离弦箭般飙了出去。

那狂尸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后，迅速支撑起皮开肉绽的身体抬起头寻找武装车的方向，下一秒，那张笑容满溢的脸便被车辆保险杠撞得稀碎。

“快啊！要追上了！”席昌盛扭头死死盯着冲在最前的那只狂尸，它脸上的想要撕碎几人的疯狂气息几乎快要冲破窗户钻进车厢内。

刘朔咬了咬牙，看着前方左侧漆黑不见尽头的下穿隧道，和右侧的宽敞大路，思虑一瞬后便握紧方向盘向左猛打。

隧道内没有丝毫光影，大概早已失去了供电。刘朔反复拨动大灯的开关，却仍看不见一点光亮。

“前灯坏了？”孙方宏心里一沉。

刘朔微微颔首，盯着黑魆魆的前方，丝毫没有松开油门，一头扎进无边黑暗中。

四人都屏气凝神地看着根本不可见的前方，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刘朔的手心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但隧道出口的光亮仍然没有出现在视野内。

“左前方！”孙方宏忽地大喝一声，眼神锐利地看见了不远处凝伫在原地的尸群。

刘朔循着他手指的方向转动方向盘，转瞬便感到车轮猛地打滑。即使暂时听不见身后尸潮的哀嚎声和奔跑声，他也不愿减速半分，只是快速打方向拉回车身。

毋庸置疑，刚才辗到的，是一大片滑腻的鲜血。

看来，这个隧道里也是同样的，尸横遍野的悲惨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