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不算对付的两个人,现在一抓到机会就愈发电光石火,平日里挤压的不满也一起被释放出来了。
“连票都卖不出去几张的人,在跟我得瑟什么?没有我也没有瑶,你的那些票能卖给谁?你的小弟么?哦我忘了,社会闲杂人等是没有来听音乐的情操的,前大小姐,你爸妈都不待见你呢,打工的钱够用吗,需要我援助你吗?”
“总比没爸妈的人好,想找人管一下自己还找不到吧?所以才可以夜不归宿,去到处留情债。”
本来只是为了态度问题的吵架,瞬间就上升到人身攻击,天音已经站起来了,夕雨也握紧了自己的吉他,彼此的眼神就像遇到天敌的野生动物,充满警惕和危险,再有一点火星就会彻底引爆。
“都少说两句好不好?”还是素世出面挡在两个人中间,最先拦住的是天音,因为她最难以控制,“为什么总是要把那么小的事情特意放大呢?又不是什么不能想办法去改正的东西,我们还有时间。”
“有这种混吃等死的家伙在,时间再多也没用。”
看在素世的份儿上,天音强压下心里的火气,愤愤地坐了回去,但嘴上还是没有忘记奚落两句。
她和夕雨闹别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两个人的彼此都像是对方的反面,夕雨失去了家人的约束反倒成为天使,天音则因为家人的存在混成了恶魔。
人总是讨厌和自己完全相斥的东西,她们两人之间根本没有共同语言,很难走到一起去。
和叶坐在落地窗前,远远地看着一盘散沙的队友们,觉得这气氛真是叫人窒息。
这几天来都是这样,距离周五还剩下四天,但现在乐队的配合简直是一团糟,本该是她们最熟悉的歌,在有人离队更改乐谱之后,反而变得比五个人时更加难以融和。
继续下去还想登台演出,简直是个笑话。
真怀念以前的日子啊,瑶在的时候就算吵架,最多也只是拌嘴,不会故意去戳对方的痛点,现在倒好像是仇人一样。
想到这她拿出了自己的便签纸,作为一个轻小说作家兼乐队的作词,她有这样随身携带纸笔的习惯,会把一闪而过的灵光记录下来。
有感而发的心情,想要诉说的话语,对身边事物的感受,每一首歌都是作词内心的写照,释放出来的呐喊。
最初教会她这样做的就是那首《春日影》,以前和叶很讨厌音乐拯救什么人的桥段,觉得这样很老套,她从不会写。
但后来她开始听瑶讲述网易云的段子,说随便去那个地方翻点抒情的歌,就能看到大堆大堆的人在后面评论区留言,说什么听哭啦,想到我的女朋友啊,回忆起失去的青春啊什么的。
她本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去阅读那些故事的,结果开始渐渐沉迷,每当读到一个故事,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象写下这段话的人,和故事里的画面。
于是乎她自己写出的文字也愈发真实起来,渐渐开始明白人,本就有着跟随音乐摇摆起来的本能,就连远古时期的人类都发明过简单的发声乐器,这是刻在基因里的东西。
本该很轻松落下的笔触,在接触到纸张的时候停下了,心情固然复杂,但到了想要转化成文字的时候,居然空白一片,什么都想不起来。
好像少了些什么东西,但和叶又不知道那是什么,灵感这东西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耳边似乎只剩下了其他人说话的声音。
她想起Sora在月之森音乐节上正式演出的那个下午,似乎也是这样的感觉,五个人都坐在后台的休息室里,每个人的裙摆都像是黑白撞色的琴键,瑶站在窗前低声地哼着歌,夕雨和天音在小声地诋毁对方不要失误,素世拿着一杯冰水递给和叶,问要不要在来一块薄荷糖。
那个时候和叶也是这样拿出小册子,在便签上写了很多话,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灵感终于重新回流到脑海中,她想明白了自己要唱的是什么,笔尖在便签纸上笔走龙蛇,一行行小字的笔触连绵在一起。
“够了,我受不了跟这种人呼吸一样的空气,让我自己呆一会儿!”天音起身离去,门在她背后关上的时候,似乎连门框都在颤抖。
夕雨没有说话,直到听见天音的脚步声真的走远了,她才重新拿起拨片开始练习。
虽然还是在同一阵激昂起来的高速旋律中犯错,但身边少了个废话连篇的家伙,反而没那么反感,只是会在心里念叨着这样不行,然后开始下一次轮回,长长的髯发低垂下来,她的表情格外认真。
天音没有下楼离开Circle,她是那种答应了就会做到的人,虽然顶着个不良少女的名号,但做事格外认真,就算现在和队友吵架,不满只有这种水平,也会为了自己的诺言坚持到最后。
她沿着楼梯一路上到顶楼,再往上就是天台,大楼里所有的空调机组都堆在这,呜呜作响,呼出的热风堆积起了一层薄薄的尘埃,堆着很多废弃的东西,有时是纸箱,有时是坏掉的吉他,还有破损的沙发和烂掉的鼓。
Circle是占据一整栋大楼的LiveHouse,外表光鲜亮丽如售卖奢侈品的大楼,很难想象它会有这么一个闲置的,没什么人来管理的天台。
这里是夕雨偶然发现的地方,如果在练习的日子来的太早,她都不会练习室里等待,而是来这里走一走,等着时间估摸着差不多人都到齐了,才自己下去,摆出一副慵懒的,挠着头斜眼看人,意思是我迟到了又怎样的不良姿态来。
那些灰尘上的脚印大概都只属于她一个人,来玩乐队的女孩们可不会喜欢这种犄角嘎达的地方,会弄脏自己的裙子。
夕雨踩着垃圾熟练地跳跃,就像一只轻盈的袋鼠,那扇看似打不开的铁门实际上是个摆设,一脚过去就老老实实地让开了道路。她从铁门钻了出去,外面是没有设置围栏的天台边缘,高层的风扑面而来,并没有多少积灰的味道,反而还有点清新。
“自己躲起来?”有人在她身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