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画正发呆的间隙,布满砖石的院门外突然探进来一只脑袋,一笑露出半嘴的白牙,晃得人眼珠子直难受。
冷画抬头,也不答应,便见那小子整个人从砖瓦墙的后面跳了出来,一路小跑进树荫,自觉找位置坐下。
“这日头可真毒。”
少年自说自话。
他的额间有细微汗水浮起,可他还是秉承着一个良好的教养,有条不紊的从胸口掏出块细软的茶色帛绢,擦了擦。
而后又往树荫下挤了挤。
冷画有些不自在的后退。
这个小少年倒挺有意思,丝毫不认生。并且对她的态度也不似斯家府上的大部分,反倒有些亲和。
“你是谁?找我有事?”
冷画直言。
少年握住帛绢的手突然停下,看着一旁的冷画有些警觉,再次笑得晃眼:“你是说,你没听说过我?”
这么说,原先的冷画是认识他的。
瞧他的打扮,该是城中有名的富家公子。可一般的富家公子不会平白无故的来这儿。
早先听闻斯家还有个少爷,年长大家几岁,难不成,就是眼前这位?
冷画这般猜想,而后换了语气,摇头:“我最近脑子糊涂的很,好像是服用的药有副作用。”
答非所问。
即没说听过,也没说没听过,而是最近状态不好,做事难免浑浑噩噩。
这样的答案,或许抓不出什么把柄。
只她确实糊涂,并未意识到,在这个年代,怕是还没有‘副作用’这样的词。
少年也不知有无听懂,并没继续打听,而是‘噢’了一声。
疑惑间带着些失望。
身为京中有名的陈家商行大公子陈数,又有文武双全、待人亲和的盛名在外。恐怕也只有面前这位毛头小子,才会含糊不清的说不认识。
陈数今日前来,说白了是想为挨了打的陈家二公子,他调皮的小弟讨个说法的。可眼下,仇家就在面前,话到嘴边,却被暂时压下。
这位冷画,倒是和听来的不一样。
不似传说中的胆小怯弱,更不像二弟说的那般无可救药。
反倒有些意思。
冷画愁眼下气氛尴尬,想要爬树、爬屋顶、爬梯子、或者跳井躲开时,阿初撸着袖子满头大汗的从厨房跑了出来。
“公子···”她瞥了眼一旁无端多出来的少年,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公子,奴才方才正在做菜,听得后面院子里有人爬在树上叫唤,打开窗子发现是斯家二夫人院中的菊青,她说···她说,夫人在她们那扭了腰,这会儿子正坐后花园的地上呢!”
冷画闻声站了起来,眉头拧在一处:“这么大日头,怎么不叫人给扶着送回来?”
“说是···说是···”
阿初面色有些发难。
还能是什么,不把他们当个正经人看待,这府上狗眼看人低的又何止是那位斯家二夫人。
冷画闷下口气:“不用说了,我去把人扶回来便是。”
怒气冲冲而去,颇有股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意味。
阿初仍握着菜刀,也不知朝空气划拉了多少刀,喊了多少声的‘公子’。
陈家大少爷方才将自己目送冷画离开时,那股子目瞪口呆的神色收回来。
日头晒在院中的大树上,树荫有一半打在了少年的身上,连同他眼角处的那颗泪痣,在光影的奇妙效果下,像是深陷在了眼角的波痕里。
是的。
他再次笑了。
这位冷公子,当真是极为有趣!
一方面,外人都说这位冷公子胆小怯懦,整日闷在屋子里,不喜与生人说话;
一方面,又有人说其乖张暴力,他家二弟就是被她找人暴揍了一顿,这会儿正在家躺着发疯。
而他今日所见,分明是个沉稳、睿智,又可爱有锐气的。
倒不像个寻常男子。
少年的眸子微皱,似乎想到了一件极为有意思的事,散出了些许神采奕奕的光。
伴随着口中喃喃:“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