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叙旧后,第三节课的铃声响彻校园。 这学期报到夏云珠没来,书全由杨露帮领,堆在寝室足足一个多月。想到第四节有课,杨露便陪她回去拿书。 “进来吧!当时你跑出去书包都还搁在教室里,你看看钥匙还在么?” 杨露开了门。 寝室空无一人,夏云珠朝她的书桌看去,桌面不见灰尘,收拾得十分整洁,想也知道是谁帮忙打扫的。 “露露,谢谢你……” 杨露觉得肉麻,抹了抹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打断她的煽情:“得了!把书拿上赶紧走,你旷了一个月课,最好找老师说明一下情况,免得这学期又挂科。” 想到重修费不便宜,夏云珠动作麻利地收拾了东西,和杨露一道赶往教学楼。 这是夏云珠旷课后第一次露面。 跨进教室的那一刻,全班都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好奇地打量她,似乎想从她身上看到堪比电影的精彩八卦。 杨露试图走去前面,为她挡掉所有视线,动身时被夏云珠用力拉住手臂。 侧目处,女生深吸一口气,淡笑着告诉她:“我没事。” 本想说句不要逞能,对方已经一脸平静地迎向各异视线。 杨露嘴唇轻动,舌尖卷着诧异情绪,她望向前方纤细的背影,隐约感觉到有微妙的变化在夏云珠身上呈现。 难不成和她失踪的四个月有关? 二人一前一后越过首排座位,路过第二排的时候夏云珠没有犹豫便坐了下来。 为了在老师面前挣表现,有些牺牲是必须的。 杨露见状,低呼一句:“卧槽!你为了不挂科还真是豁出去了!” 作为上课习惯性开小差的学渣,她包里还背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言情小说,准备这堂课躲后排消遣,结果夏云珠就选了这么个高危地带。 知道她对前排的排斥,夏云珠在她犹豫着要不要舍命陪君子时,替她做了决定:“你还是坐后排,我就这一周挣挣表现,等老师把前几次的旷课记录销了,我就回来陪你。” 正巧老师拿着教案进门,在前排逗留有引起关注的危险,杨露便做了个请罪的动作躲去了后排,夏云珠则定了定神,放下书包后走上讲台跟老师说明情况。 满教室的学生都竖起耳朵,在听到她说神经衰弱去乡下调养后,议论声此起彼伏—— “是失恋疗伤吧?还神经衰弱呢!老师会信就有鬼了。” “说不定还真是神经衰弱,有些人心理承受力差,失个恋就要死要活的!” “不是有人说看到她去明珠湖了吗?该不会是想不开跳湖,结果肺部感染住院治疗到现在?” “卧槽,真的假的?” 杨露翻开新借的小说,听见周围恶意满满的猜测,顿时看不进去,把书往桌上重重一放,扬声怒斥:“要上课了啊!这里是教室,不是茶馆,能不能闭闭嘴,别打扰其他人预习?” 见识过杨露的泼辣,忌惮的人便渐渐消了声。 夏云珠从讲台走下,朝她投去感激的一瞥。 其实班里的风言风语她早已不在意,当初薄风遥说要娶她的时候,夜安宫那群丫鬟们的嘴才真叫毒。 什么月黑风高夜,瞧见她只着轻纱站在宫主必经路上,勾他去假山后缠绵。 什么爬上鹰护卫的床,与他苟且被宫主撞见,而后一女.侍.二夫,床上功夫把宫主迷得昏了头。 夏云珠当时气得不轻,听久了便也习惯。 后来这话不知怎的传到薄风遥耳朵里,带头那几个长舌妇不见踪影,剩下的丫鬟们管紧了嘴。 她倒不会傻到以为薄风遥是替她出头,毕竟叱咤江湖的霸主被形容成没见过女人的毛头小子,叫柴火丫头一勾引就迷了心智,说出去怎么都有辱尊严。 不过也多亏了那群长舌妇,才练就她如今的淡定。 上课前两分钟,景越来了。 他已经换下早晨那套运动服,此时深色薄毛衣配休闲的风衣外套,再简单不过的服饰,穿在他身上却十分养眼。 从他进门的那一刻起,班里女生的视线就齐刷刷粘在他身上,那张脸依然维持着淡然神色,只是当目光落在第二排夏云珠身上时,眼波微微闪了闪。 女生散着一头懒卷长发,正一手支着下巴,不时往本子上写着什么。 心上似乎一松,连带着呼吸都没了前些日子的压抑,景越把书包往背后甩了甩,径直朝她的方向走去。 身后,同行的唐宇习惯性与他分道扬镳,打了个哈欠,蔫蔫地抱怨:“我去,睡都没睡够,上什么课啊,真烦……” 他惺忪着一双眼,余光中,景越的身影轻轻划过,在陌生的位置停了下来。 他这才察觉出不对劲儿,扭头顺势望过去。 就看到不解风情的高岭之花在一个女生桌前站定,肩头的背包摇摇欲坠着要放下来,低眉对她说了句:“往里挪一个位置。” 奇了怪了! 这是……铁树要开花了? 唐宇使劲揉了揉眼睛,在瞧清女生是夏云珠后,惊讶得险些下巴脱臼。 ——那那那、那不是,传说中暗恋景越被拒失踪的头号花痴吗? …… 这堂课气氛弥漫着一股难以忽视的怪异。 夏云珠一边抄着笔记,一边余光偷瞄旁边的人。 修长的手,玉一样温润,握笔时骨节凸起,根根分明;字也是极具韵味的行楷,连笔潇洒却不显凌乱,在无纸化的今天,很少有人能静下心来练出一手好字。 她盯着他的字出神,全然不知对方已经察觉。 “……看够了?”平淡的三个字,听不出多少情绪,到了夏云珠耳里,又是另一番体味。 她窘迫地埋低头,为自己一时好奇的打量暗暗后悔。 刚才的行为恐怕又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想解释说他字写得太好,以至于不小心就看呆,可这样的说法颇有套近乎的嫌疑,但又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释,索性装作没听见,继续抄幻灯片上的重点。 笔尖在纸上唰唰游走。 老师枯燥的讲课声中,夏云珠心情复杂地想,教室里那么多空位,景越为什么偏偏选择坐她旁边? 是因为愧疚想补偿? 可跟她同桌能补偿什么? 况且今早她已经说清楚,旷课的事和他无关,这又是演的哪出戏? 夏云珠百感交集,却不比满教室女生们心情复杂。 后排范娜盯着她的背影,几乎要盯出一个洞来。 瞥见她放在桌下的手攥成发红拳头,同桌正对着小镜子补眼线的赵琪停下动作,淡嘲着反问:“你担心个什么劲儿?” “谁说我担心?”范娜否认,“只是见不得那花痴嘚瑟。” 赵琪笑了两声,又接着补口红:“男人喜欢什么样儿的,你不很清楚么?她那种,掀不起风浪。” 怕耳尖的人听见,范娜拉她一把,压低声音提醒:“乱说些什么?我哪儿清楚男人喜欢什么样的!你注意着说辞,别让人听了误会。” “有什么好怕的?” “你当然不怕,我可没你那么开放,被戳着脊梁骨骂婊.子也不在乎。” 这回赵琪没再说话,旋紧唇釉放回化妆包,直到课间铃响,才拿起手袋,留下一句“今晚不回”潇洒离开。 范娜心知她又要去夜店鬼混,只嗯了声,继续注意景越和夏云珠那边的情况。 …… 这是夏云珠有史以来最如坐针毡的一堂课,听见下课铃响,立刻飞速把东西往包里一塞,火烧屁股地逃离了教室。 杨露动作慢,她站在门口等了半晌。 瞥见景越也收拾好了快要出来,立刻拉了杨露的胳膊往外拖。 “诶诶诶,我书包还没拉好呢!”杨露哀嚎,“你急什么?抢食堂也不带这样啊。” “我肚子饿了。” 夏云珠扯着谎,拉上她逃也似的消失在教学楼走廊尽头。 身后,景越一双眼,沉沉望着,蜂拥人群将他衬成一尊肃杀雕像。 唐宇握着手机和妹子们聊天,走了两步,见同行的人没跟上,诧异地扭过头去,看他脸色阴沉地立在那儿,就问一句:“干嘛不走了?” 景越未答,冷着脸重新迈步。 唐宇一头雾水,“嘿,你今天有点反常啊。” 早上晨跑回来后就一直坐在书桌前发呆,害他迷迷糊糊起来上厕所时以为见了鬼,吓得险些从梯子上栽下来。 后来一起去上课,向来坐第一排靠窗座位的学霸,居然破天荒挪了位,跑去第二排挨着夏云珠坐! ——夏云珠啊! ——那个暗恋他的夏云珠! 他不是最怕缠上绯闻吗?怎么会主动跳进泥潭里! 唐宇满腹狐疑,手随意搭上他的肩膀,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惊愕地睁大眼,低呼一句:“卧槽!不是吧?” 景越被这一声咋呼弄得拧了眉,不耐地拨开他的手。 唐宇却像癞皮狗似的咬着那么点儿蛛丝马迹不肯放,张牙舞爪地跑去景越前面,边退着走边说出自己的猜想,“从今早起你就魂不守舍的,是不是跟夏云珠回来复课这件事有关系?” 景越唇抿紧,恍若未闻。 唐宇像是瞧不见他的拒绝交流,依然兴致勃勃地追问,“是不是夏云珠别出心裁的旷课成功引起了你的注意?别说,她这招用得还真高明,居然把我们的高岭之花逼得到处找人,你该不会找着找着动心了吧?” 和景越从小玩到大,一直觉得他像台机器,事事完美,却缺少应有的感情。 向他表白的妹子加起来能绕江川市一圈,他却不为所动,成天过得像个修行僧人。 以前还能推说高考为重,现在进大学一年了,那群歪瓜裂枣都谈了好几场恋爱,他的感情史依然一张白纸,真是可惜了爹娘给的好皮囊! 现在见他因为夏云珠变得反常,怎么可能不兴奋? 显然,面对唐宇刨根掘底的追问,景越显得十分不耐烦,觉得他用词刺耳,没忍住斥了句:“管着点你的嘴,别乱给她扣帽子。” 得,这就开始护短了,还说不在意。 唐宇笑容更加揶揄,舔着脸凑近,声音暧昧地低了几度:“其实夏云珠长得也不错,刚才我看了,有屁股有胸,虽然赶不上赵琪那么火辣……” 被他折腾得烦了,景越索性戴上耳机,将噪音阻隔在外。 如果不是两家父母交好,二人从小玩到大,他真不会和唐宇这种浪荡纨绔走到一块儿。 耳麦里的女声沙哑地低唱,开到极高音量也盖不过唐宇刚才说的话。 ——“你该不会找着找着动心了吧?” 他烦躁地切了首狂烈摇滚。 动心? 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