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还未停歇,甲板上就再起爆炸,相控雷达所处的位置轰隆一声巨响,几朵怒放的火花点缀在宫宇号上,滚滚焰浪翻涌。
咄咄逼人的火光照亮了这漫长的极夜,也照在徐子凛的后背上,拉出的细长阴影,遮住撑地难起的不鸣。
警报声忽地大作,尖锐得像是要戳破这片风雪,爆炸的冲击波随后荡开,横扫着雨水扑面袭来,激得徐子凛的衣角纷飞,于火光中演绎着,张牙舞爪的恶魔姿态。
那枚刻着“独断专行”的银币仍然被徐子凛握在手中,他手指灵活翻舞,银币也随之在指间来回穿梭。
“你知道你缺少的是什么吗?不鸣!”
徐子凛的声音中舍去平日里的温和,充满着说教的严厉,腔调是临近考试前,老师对学生们的激励演讲,厉声又饱满。
“徐执事,别告诉这些都是你做的!”不鸣起身来,他看见了那些随风飘扬着的火焰,裸露的电线炸起了电光,又是一连串的微小爆裂。
他对徐子凛怒目而视,但徐子凛对他的愤怒和质问不理不睬,依旧对着他喝道。
“你有意志!你有觉悟!你能做出决断!却都要人去逼你,逼迫你到最后的地步才行!”
不鸣怒意上头,想要去驳斥他,却又被徐子凛的气势压倒。
“你到底在犹豫什么?未免也顾虑太多!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不透露着你的向往,但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呢,却充斥着迷茫和惧怕!你扪心自问吧,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徐子凛把手重重地按在他的肩头,直勾勾地与他的眸子相望。
紧咬着嘴唇,不鸣说不上话来,徐子凛批评得没错,自己也深知,他内心的矛盾总有一天会避无可避。
这让不鸣无从反驳。
在视野远处的甲板上,仓促地有一群人正推推搡搡地,从船舱内登了上来,那是姗姗来迟的执行一科,还有来增援的陆战队们。
徐子凛严厉的说教没有结束。
“你就在这艘船上,神渊与山和你一线之隔,可惜的是,现在我要告诉你,这艘船要开走了,船上的人浑浑噩噩,一心想要往回开!不会带你穿过云墙!你甘心吗?你明明有得选!”
“什么都无法舍弃的人,什么都无法改变!想去神渊与山,就算是命,也要舍得搭上去!”
不鸣的呼吸急促,徐子凛的叱喝驱散了他心中的怒火,只剩下失措后的一团乱麻。
他再次看向那群奔上来的人,他们正试图扑灭着甲板上的火焰。他远远地看见了林宇,和他遥遥对视。
林宇看上去很是着急,第一时间就想赶过来,却在十来米近处,被徐子凛无形的屏障给拦住。
“回答我,不鸣!”\t
瓢泼大雨流淌在不鸣脸上,他数次张嘴,却还是只能说出。
“我……我不知道”
宫宇号正在被浪卷着,被风鼓着,失控般地在海面上摆动着转动着,前颠后仰,左右横移。
失去了大部分的动力后,它便只能被大海随意地摆布。
那枚银币被徐子凛拿到了不鸣的眼前,惊现的电光打在上面,又是那四个精致雕刻的古字——独断专行。
在徐子凛的认知中,矫枉还需过正。
“不知道是吧,那我教你一个法子!看着这枚银币!它将被抛向空中,让它的正反来决定你的去留。反正这和你把选择权交给别人的做法,没有区别,不是吗?”
“听好了,如果反面朝上,你就不配待在玄门,这里不需要你,趁早回家!是正面朝上,就带上执行一科和狩海猎人,直扑神渊与山!”
不鸣的眼睛聚焦在那枚银币上,它正稳端端地停在徐子凛的食指侧面上,其下的大拇指在隐隐用着力,随时可以将它弹向高空。
“徐执事,应该从长计议,这太过草率!”
叮!
猝然间的发力将银币高高弹起,轻灵的回音咫尺远近,在尖啸的警报声中也能有一席之地。
不鸣紧盯着银币的轨迹,看见它翻滚着飞上空中,又翻滚着落下被徐子凛接住,藏于掌心。
自己的命运在银币飞上落下间,就要被定下了吗?如此草率的,没有经过细加思索,权衡利弊的。
爷爷从小告诉自己,任何决定都要慎之又慎,抛开所有的冲动,用高瞻远睹和无尽的担忧来思考问题。
可不鸿教授并没有考虑到,那时的不鸣太小了,剥夺了他所有偏心的思想后,又没有足够老道的理智来取代,导致不鸣脑中只有浑身的矛盾和迷茫。
“来,猜是哪面!”
徐子凛将合着的双手递到他的眼下,半露着掌缝,似是要打开,昏暗的光线透进去些许,让不鸣不自觉地翘首,想要努力地去看清里面的银币。他甚至都看清了硬币边缘的圆形轮廓,却始终差上那么一点来分清正反。
看见了不鸣眼中闪烁的微光,徐子凛猛地合上手掌,随手一扔,银币黯淡无声地落入海中。
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寻常模样:“我想你已经知道是哪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