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两人走到城门,准备进入门洞里的时候,鲁克眼角余光扫到一具尸体,他侧头疑惑地大量,随后愣在原地。
杰伊顺着鲁克的目光望去,只见由内破开的城门旁低矮的过道里,躺着一具自由民兵的尸体,自由民兵的胸口突兀地裂开出一个六边形的伤口,正是之前被枪杀的逃兵。
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鲁克嘴巴微张,然后紧紧抿住,下巴上的胡须也不安地翘起,他跑了过去,蹲在逃兵的尸体旁,眼神逐渐变得凝重。
“没想到他死在这儿了···”
还是被自己人枪杀的,杰伊沉默不语,不知道是否应该将真相告诉鲁克。
“你认识他?”
“他叫瓦格,这家伙跟我是一起退伍的老兵了,是我推荐他进入伯尔维治镇的民兵团的。他是个游手好闲的老兵油子,经常在镇子上和狐朋狗友赌牌喝酒,平日里老是吹嘘自己杀过多少敌人,但实际上人很怂胆子小,大概是因为被邓肯瓦尔德森林的野兽人吓坏了胆,作战时是团里最先逃跑的那一个,一旦遇到难缠的对手就抛弃战友逃命。”
杰伊低头瞧着逃兵的尸体,看来这逃兵又习惯性地逃离战场,只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
“不过他和他的弟弟瓦特跟大伙儿的关系还不错,欸···毕竟也认识那么久了,”鲁克喃喃道,眼圈泛起微红,他拍了拍尸体的肩膀,没有去看逃兵胸口处致死的伤口,“愿西格玛庇佑你的灵魂,安息吧老伙计。”
被枪杀的逃兵死不瞑目地睁大双眼,鲁克伸手合拢上尸体眼皮,让尸体闭上眼睛,然后掏出两枚铜币,这些铜币是被称作铜便士的帝国货币,鲁克将铜币逐一放在尸体紧闭的眼睛上,之后双手并拢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鲁克长官,你在干什么?”
“我在念哀悼逝者用的经文,希望他的灵魂能引渡到死神莫尔的冥界。”
鲁克应该要念叨很久了,今天死去的士兵可不少,胸墙防线上到处是被撕裂的尸块和断肢。伯尔维治镇的自由民兵团成功地抵御了纳垢邪教徒的冲击,守卫了恶魔十字幸存者营地,代价是阵亡了整个团三分之一的人。
“在诸神的见证下,愿死去的兄弟们安息。伯尔维治镇自由民兵团的所有人,都是勇敢战斗的英雄,他们今天作出的贡献将会被永远铭记,直达莫尔灵魂之海的彼端。”
鲁克蹲在逃兵尸体旁进行祷告,然后又转头望向胸墙防线,紧紧地盯着胸墙过道旁死去的弟兄尸体,从胸墙最西端一直到最东面,自由民兵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各处,浑身布满创口和伤痕。
鲁克望着这一切,眼睛湿润了,开口祷告的嘴角不由得地颤抖。
“你们打得很好,兄弟们,守住了摇摇欲坠的阵线,挽救了其他人的性命,打得都很好啊,真的很好啊,多么希望你们能活下来吹嘘自己的战果。”
杰伊的心里却有别样的想法,他眼神凝重地盯着逃兵六边形的枪伤,局促不安地努起一侧的嘴角,瞥了一眼城门方向,瞧见门洞附近的帝国防卫军士兵都携带着冷兵器,没有人装备火枪,看来并不是帝国防卫军杀死逃兵的,那么会是谁干的呢?
他正思索着的时候,鲁克嗓音低沉地说道:“要是你们的牺牲能让洛班·噶夫这个混球死在这,那该多么完美,为什么他刚才还能从火炮的射击中幸存下去,真该死啊!炮弹就不能多射一轮杀死那混蛋玩意儿吗!”
鲁克从逃兵尸体旁边站起,眼角的微红凝结成一小滴泪珠淌落脸颊,他用力拭去泪珠,擦擦眼,伤心地看着死去的战友。
逃兵尸体上的伤口愈发鲜红,缓缓涌出暗红色的体液,鲁克沉默地盯着这伤口,神色复杂,尔后疑惑地问道:“咦这个形状,这伤口是怎么回事?不是毒疣传疫徒的毒箭造成的创口啊?倒像是枪伤。”
鲁克终究还是发现了问题,杰伊看着他俯下身准备仔细查看逃兵的尸体,犹豫着要不要告诉鲁克中尉真相。
突然,一个壮硕的男人突兀地从城门门洞走了过来,站到了杰伊和鲁克的面前。
“你们俩在这野餐吗?!还不快滚进监狱上交你们的武器?你们这些自由民兵有够懒散的。”他说话瓮声瓮气,脸上的横肉难看地抖动。
“是谁这样说话?嗯?孟德利?你这家伙出来干什么?”
鲁克抬头望向来者,眼色不善,显然认识对方。
“你不应该在门卫室里守卫波旁队长的吗?怎么,又在玩忽职守?哼。”
“哦这不是我们的鲁克中尉嘛?我们伯尔维治镇伟大的自由民兵团团长。”被称为孟德利的男人认出了鲁克,一脸横肉堆满了讽刺的笑容,“想不到你打完仗也会搜刮死人的尸体啊。快滚回你的老窝吧,别干扰我打扫战场的工作,我还得把死去的猪猡扔到坑里避免疾病的污染。”
“注意你的臭嘴,我正在为死去的战友祈福祷告,你别来打搅我。”
“哈哈就凭你们这些没有编制和公职的民兵也配得到诸神的福佑?”孟德利一脸轻蔑,昂起脑袋高傲地斜视鲁克,“自由民兵不过都是些临时凑数的乌合之众,没有我们公仆兵的火炮援助,你们民兵团早就全死在邪教徒的手里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觉得你们国土公仆的贡献要比我们自由民兵团大吗?孟德利,我告诉你,没有我弟兄们守住胸墙防线,你们公仆兵可没机会站在城垛上安全地点火开炮。另外,你们的火炮开了几次火?给你们这么好的防守位置,结果炮弹射出的数量还没有我站着不动的次数多,波旁队长让你们这样支援我们民兵团的吗?!”
孟德利挖苦的话语激起了鲁克的怒火,鲁克记起来之前战斗时候,城垛上的加农炮几近‘哑火’,像是完全坏掉一样,根本没射出几发炮弹支援胸墙防线。
只有洛班·噶夫快要攻进城门的最后一刻,佐利金的加农炮才给出致命的一击。
但如果加农炮一直开火,也许阵亡的民兵兄弟就不会有这么多了,甚至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洛班·噶夫这个威胁。想到这,鲁克中尉握紧了拳头,黑色胡须愠怒地拱起。
“但凡你们公仆兵有点骨气,我们就不需要牺牲那么多弟兄去阻挡洛班·噶夫。而且你们本来有机会消灭传疫头目,你们却眼睁睁看着他逃走。要是下一周洛班·噶夫仍活着并继续进攻我们的营地,我要告诉波旁队长,将责任算到你们国仆兵的头上。”
“嘿嘿这可不礼貌了啊,鲁克中尉,别什么事都怪我头上啊,我可没参加战斗,波旁队长给我的任务是战斗结束后的清扫收集,所以我只负责战场整理。你有什么问题就去问佐利金军士,是他让加农炮停火的。”
“停火?什么意思?”
“我看到他站在吊机上,要求他的猎兵手下停止开炮射击,大概是要保留炮弹吧,毕竟浪费弹药去支援你们不太值得,你们只不过是群丧家之犬罢了,何必浪费珍贵弹药去救你们的贱命,嘻嘻。”
“你!”
如此冒犯的话让鲁克气得胡子紧绷,他握紧双拳做出战斗的姿态,作势要冲上去打孟德利一顿。
孟德利则没有太大的慌张,只是戒备地后退几步,笑着摆手说道:“中尉中尉,只是兵营里常见的玩笑话罢了,你可别生气,不然波旁队长可会对你感到不满呢,要知道他可是伯尔维治镇的治安连队长,还是选帝侯家族的旁亲呢。”
“孟德利!别拿波旁的官威压我!”
“还有,鲁克中尉,我说的都是事实,你要是不信可以去质问佐利金军士,我只是个小小的下士,没资格对军士的决定指手画脚。”
鲁克冷眼瞪着孟德利,拳头握得青筋直露,但还是没有挥下去,“我会直接去问佐利金,用不着你这条狗来传话!”
“好的那您请吧,大人。”孟德利嬉笑着后退远离鲁克,装模作样地做出‘请’的手势,然后不屑地啐了一口,转身朝胸墙过道的方向走去。
一直站在旁边看戏的杰伊默不作声地望着孟德利远去,若有所思。
看来恶魔十字监狱的防卫军和民兵之间的关系不太融洽,两拨人指定有什么大的矛盾,所以自由民兵才被赶出城墙之外,被迫跟邪教徒进行短兵相接的阵地战。
而且根据孟德利的话来判断,躲在恶魔十字监狱里的防卫军士兵都是国土公仆的身份,也就是所谓的公仆兵,是有官职和正式岗位的帝国士兵,因此看不起无编无岗的自由民兵实属正常。
就像地球上有编制的公务员地位高于劳务派遣的合同工一样,有人的地方就有阶级和矛盾。
“波旁的走狗,”鲁克盯着孟德利的背影一字一顿地低声骂道,“阴险歹毒的小人。”
他越过孟德利,盯着胸墙缺口,继而又说道:“我们本应该将那头畜生炮决在胸墙之内,而不是放任传疫头目逃跑,让他下一次再来侵略我们的营地。这让弟兄们的战斗变得毫无意义,我必须要个说法。”
说完,鲁克径直走向城门,脚步沉重且不自然,将杰伊抛在后头。杰伊能感觉得到民兵中尉身上传来一股浓烈压抑的怒意,因此他也不敢多问,连忙跟着鲁克进入恶魔十字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