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叩,代归义军将士,代战死兄弟,代河湟这壮美河山!
这一叩,仿佛穷尽了毕生力气,杨师行的气息快速萎靡。
李瑛连忙单膝跪地,将杨师行扶了起来:“杨公,可还有未尽之心愿?”
“末将,末将年轻时,曾,曾有幸,听,听闻秦,秦王破阵乐,不,不知可否,有幸,再,再听一次!”
杨师行断断续续的道。
“杨麟!”
“在!”
“扶你父亲!”
“诺!”
李瑛转身,大踏步的走向了大帐之外。
刚一出大帐门口,却看见了站在五米开外的韩逊。
李瑛怔了一下。
韩逊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开了道路。
李瑛继续向前走,越过了他。
韩逊看着李瑛的背影,脸上充满了复杂的神色。这点距离,对于一个中天位的武者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
李瑛几步走到了一面军鼓面前,脱下了外袍,露出了一身精壮的肌肉,在他的身上,有着七八处伤痕,让士兵们尽皆倒吸一口凉气。
他没管这些,李瑛抓起了鼓槌,重重的敲响。
咚……
咚咚……
震撼人心的鼓声回荡在茫茫天地之间,许多士兵不由得抬起了头,脸上充满了茫然。
曾几何时,秦王破阵乐奏响,总能带给将士们无尽的勇气。
便是那反贼黄巢席卷天下之时,这一首破阵乐奏响之际,依旧能让已经决定投降的兵士拿起武器,与凶残的叛军大战,最后一次庇护大唐,成功止住了黄巢的步伐。
何日再奏破阵乐,三军将士血未干!
听到这震撼人心的乐曲,韩逊只觉得胸腔中那早已凉透的热血再度燃烧了起来。
他通红着眼,愤怒的拽下头盔丢在了地上,一把拔出了长刀:“将士们,蛮子们欺我大唐无人,占据疆土百余年,凌虐百姓,辱我父老!是可忍,孰不可忍!
拿起你们的刀枪,拉开你们的弓箭,报仇雪恨就在今日!
随我杀!
大唐必胜!”
“杀!”
“大唐必胜!”
这小小的宗高谷中,顿时沸腾了起来。
待到夏元琦带着残余部众来到宗高谷时,迎接他的却不是伏兵,而是一个个双眼通红,恨不得生啖其肉的大唐军士!
这帮人疯了吗?
临死前看着那被自己捅穿了胸膛,还要上来咬自己耳朵一口的唐军,夏元琦脑袋中的疑问久久不能散去。
……
听着帐外震天的喊杀声,听着那振奋人心的鼓声,杨师行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我儿!”
“父亲。”
“去,拿起你的武器,骑上你的战马!
用你的愤怒和热血,告诉那些贼众,大唐还在!”
“父亲……”杨麟嘴唇颤了颤,松开了父亲,跪在了地上向着父亲拜了三拜:“孩儿去了!”
“去吧,为父始终在看着你!”
杨麟起身,转身抹了抹泪水,提起长枪冲出了大帐。
“贼子们,你杨家爷爷来了!”
耳畔听着儿子的呐喊,杨师行面前的视线渐渐模糊,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一面驰骋在河湟之地的大唐军旗。
“杨二郎,你还在等什么?”
“就是!”
“快来了,就等你了!”
“你这一路,走的好远呐!”
这一刻,杨师行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快步朝着大家伙跑了过去……
……
良久,放下鼓槌的李瑛回到了帐中,看着端坐在那里,面带笑容的老将军,眼眶不由得红了。
“苏行之!”
“在!”
“孤说,你记!”
“卑职遵命!”
苏行之左右看了看,快步走到了军帐中那张书案上,找出了一张空白的纸:
杨师行,原归义军节度使张议潮帐下校尉,随张议潮献土归唐,有功于朝,后奉命驻守凉州。
岂料国朝动荡,世事维艰,凉州不幸沦于贼手。杨师行于群狼环伺之中,仍不忘履行职责保我百姓。
待时机来临,更是以身为饵,倾力反击,以使凉州光复。又于六谷一战,奋勇当先,斩贼酋折逋葛支。
其忠勇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今孤僭越,以太子教代圣人训,追封杨师行为凉国公,谥忠敬,待来日特允其陪葬南阳郡开国公张议潮之墓。
苏行之碰着写好的太子教来到了李瑛面前,李瑛没有迟疑,取出传国玉玺,盖在了这份时隔一百六十年后的第一封太子教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