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她和让认识,初坠爱河,幸福如蜜。
那天她打扮一新从公寓里走出来,看到了街对面让的新车,他是过来接她去吃晚饭的。
季芳正要扬手叫人,看到让很快发动车走了,车子开得很快,扬长而去。
她在路边呆了几秒,上了出租车跟了上去。
让的车没开多远,驶进了一个地下停车场,出租车不能进,季芳自己走了下去。
那是个新建没多久的地下停车场,让去那里干嘛?
年轻的季芳脑子里闪过无数可能,有新欢了?去那里见新女友?毕竟让比她大好几岁,早就工作好些年,薪水可观,人又风趣幽默,他是不是对自己生腻了?
季芳一直往下走,长长的斜坡拐着弯,没有尽头一样。
她听见了不远处传来像炒豆子一样的声音,突兀而清脆,响了好几声。
她吓了一跳,在原地呆住不动,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前方拐角处倒回来了一辆车,车窗落下,露出了让的脸。
“瑞万卡,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 ……
场景转换,他们结婚前爆发了恋爱三年来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争吵。
“为什么不请你家人?我们结婚,当然要请家人,我父母兄弟都会从中国和巴黎赶过来,你却和我说你一个家人都不来?”
“让,我们在一起三年,我都没见过你家人,我知道你们西方人孩子是孩子,父母是父母,不用产生关联,儿媳妇一辈子没见过公婆的多的是,但我很难接受。”
“我想要得到家人的祝福,也想见见你父母。”
05
那其实是一场单方面的争吵,最后让妥协,带她见了父母,也交代了自己的身世——出生老牌军火世家,从一战时期就开始做军火生意了,到如今已是第四代。
他父亲是掌权人,而他,是第一继承人。
不过,那都是过去式,让对家族生意不感兴趣,他从没有接手家族生意的想法。
而他的家族,也对什么第一第二继承人排位不看重。
谁有本事谁上,世界那么大,市场总是瓜分不完的。
让一直在家族里就是一个隐形的存在,低调又无声的那种,他能顺利和季芳谈几年的恋爱没被发现,就是证据。
他高级会计师的身份已经足够让他生活富足,不用家族的钱和名声,他靠自己。
季芳相信了自己的爱人,然后是十二年的风平浪静,一儿一女,幸福时光。
…… ……
季芳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呆才彻底清醒,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她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了微微的晨光。
她伸手去摸手机,看到时间的同时,也看到了幺弟的信息。
清晨五点半,季齐的信息很多,很长。
——二姐,你知道戛纳最有名的那个夜店老巴里,是姐夫的产业吗?不是他说的只有小股份,而是,他是拥有百分之六七十股份的大股东。
——老巴里的楼下有个地下会场,上周那里发生了意外,死了很重要的两个客人,当时我就在现场,亲眼目睹所有事情发生。
——地下会场里到底在干什么,进行什么演出,二姐,你想知道吗?
——二姐,你知道姐夫瞒着你到底做了些什么吗?你为什么那么信任他?书房里的电脑,你真就从来不去看吗?
——姐,你是个天才,但不是个生活白痴,当幸福只剩下假象时,你还要闭着眼睛当看不见吗?
——你要不信,就去看电脑,里面应该有所有的答案。
06
季芳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模糊,她感觉到眩晕,像晕船一样眩晕。
她扶着床沿,深深喘了很多口气,再拿起手机反复看了好几遍,第一遍是愤怒,愤怒季齐说的这些话。
——我的老公,我不了解难道你了解?你一向不爱多管闲事,这是突然发了哪门子神经?
第二遍是不屑。
——扯淡,你姐夫有多少钱有多少产业有多少股份,还用你告诉我?我当然知道,不用你说。
第三遍是茫然。
——幺弟从不撒谎,兄弟姐妹中,幺弟是最有赤子之心的那个,他多年来为了根本不赚钱的戏剧艺术付出那么多,如果说他诬蔑姐夫,所谓何来?
第四遍……第五遍……
季芳盯着烟灰色的地板,感觉地板上浅蕴开的纹路变成了一个笑脸,冷冷笑着。
笑她坐在这里徒劳无功一般……瞎想。
时间还很早,她却再也睡不着了。
季芳起身往外走,丝绸拖鞋踩在地板上,走起路来鸦雀无声。
别墅有四层,人主要在二三楼,主人房和儿童房,还有书房,都在三楼,父母和客房在二楼。
季芳听见一楼厨房里传来很轻微的嗡嗡声,那是家里的厨娘在磨豆浆。
这是让特地从菲律宾请来的厨娘,做了一手好菜,中餐法餐意大利菜都拿手,结婚就进驻了自己家,已经供职超过十年,就和家人一样。
这个胖胖的厨娘和蔼可亲,会根据家人需求调整食谱,最近,每天早起给季家父母磨豆浆,是最合格的阿姨。
季芳停在楼梯口,想起昨晚睡前小女儿说今天早餐要吃饺子,这个等会她亲自来做,不用厨娘辛苦了。
先下楼吩咐一声,再去书房也来得及,换句话说——她那么相信自己朝夕相处十五年的老公,干嘛要瞎怀疑啊?
肯定是季齐误会什么了,等会天亮了,她给幺弟打个电话,一家人之间,干嘛搞成这样?
季芳走进厨房,看见厨娘正在打电话,背对着门口,隔了几米距离,声音半掩进了豆浆机的嗡嗡声里。
“……太太昨天挺好的,下午两点去了实验室,六点就回来了,晚饭和少爷小姐在家里吃的,还有季老爷和太太,季齐少爷走了,中午一点差一刻走的……”
“……晚上太太自己做的中餐,还和季老爷喝了点酒,傍晚去院子里摘了些玫瑰,都放老爷书房里了。”
“小少爷晚上喝了碗豆汤,吃了一碗白米饭,还有……”
季芳站在厨房门口,听着自己一家人的行踪,一点一点的,全都被人报备出去,无处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