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辟后的灰茫茫的东北大地,有这样一座古城农安,没有响铛铛的名气,也没有令人艳羡的名人。
如果追溯到古代,倒是有一些可说之处。这里是女真发祥的地方,大金国以这里为根据地,不但把宋朝赶到了南方,还掳走了徽、钦二帝。岳武穆亲率岳家军抵抗侵略,依稀听见悲壮的誓词:“直捣黄龙府,请诸君痛饮耳!”黄龙府并没有打,高宗用十二道金牌将其召回,功臣壮志未酬,惨死风波亭,宋也灭亡。
农安县城里有一座古塔,经历历史的风风雨雨保存下来,就是辽塔。坐落在黄龙府的正中央,成为这里的标志。这里的地名延续了当年的名字,什么“元宝沟”“太平山”“万顺”“龙王”……或许是音译的吧,从这些名字就可以想得
到这里的人都渴望和平,渴望富足。可这里却是一个十足的穷地方。
远处,一辆马车在满是土坷垃的路上颠来颠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晚冬、初春的旷野里,这样一幅景象就像是一部老得不能再老的影片。既有一些古朴,也不失收藏价值。可再怎么仔细看,也不能从这里面看出一点儿活力。
拉车的马瘦得不能再瘦了,一根根的肋条明显地在皮下滚动着,耳朵耷拉到眼睛上,还不停地打着响鼻儿。似乎只有出的气,不再有新鲜空气进入体内。一只很大的马鞍扣在背上,鞍包里伸出的一些杂碎草,不停地扎着马的后腿窝儿,马的毛并不厚,却蒙上了一层土,汗便顺着毛褶淌下来,冲出了一道道小泥沟儿。
整个身体像是冒着白气似的,四只蹄儿都叫硬土垃坷硌得残缺了,还机械地向前挪着,遇到坑坑包包的车辙时,车辕便硬生生拐了方向。不过这都没有关系,马也觉得很正常,人也没有觉得突兀,只是车走得更显得蹒跚起来。
车老板儿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头儿,用一件破大袄裹紧了身子。胸前伸出一根鞭子,鞭头随着车的晃动,一下一下地在马的屁股上悠荡。半截烟卷叨在嘴里,断断续续冒出的烟随着车的晃动,不时地熏着眼睛和额头,再漫过一个狗皮帽子消散在空气中,两只帽耳朵忽跚忽跚地拍打着肩膀上露出的棉花。两条小短腿垂到车下,荡悠悠的,遇到路边丛生的蒿草,就稍微抬高一点儿让开,再猛抽一口烟,就着这股劲儿用力裹一下大袄,然后冒出烟来,任其飘荡。那狗皮帽子看样子已经带了很多年,是自己家熟的那种狗皮,熟的技术不过关,不像日本人的皮草近看绒乎乎的,远看光亮亮的。这皮帽子是戴的年头多了,竟也显得有些光滑,又不是全光滑,倒真像头上顶了一只癞皮狗的样子,那帽耳朵是那狗不停摇晃的尾巴。脚上穿着乌拉鞋,前面的褶皱处已经裂开了,乌拉草从里面肆无忌惮地钻出来,能不能保暖已经不知道。
老头儿隔上一会儿就用一只脚去使劲蹭另一只脚,应该是早就冻了。如果不出门,应该正把脚放在火盆边儿上烤着,忍受着钻心的痒痒,享受着暖烘烘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