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时候,除了玉君外,都下车走着走,玉君就听着串铃声一下一下的,车后面的一堆脚踩在雪上的咯吱咯吱的,走路喘气呼哧呼哧的,还有一声一声咳嗽的。
玉山跟车老板两个人一面一个,拽住笼头。因为送亲,责任还是很大的,车老板临出来的时候给马戴上了嚼子。那马也知道下坡的路危险,就一步一步地走,倒也很小心。
玉山是懂马的,边走边说:“这马行,能坐住车(指牲口拉车时,下坡路走得好,稳当。有些牲口坐不住车,就总想顺着坡跑,那样就越来越快,马会失蹄,出大事了就,轻则马摔跟头,重则车也摔坏了,马腿也摔折了,伤人也是常有的事儿),不用拽,其实也没事。”
那车老板说:“就是,这马是老实的,你送亲不能套生个子(指不会拉车,或者技术不好的马)。”
等到了平地,其他人才又上了车,又把玉君挤在中间。
听见几声狗咬之后,就算是到屯子里了。
五婶忙和玉君说话,“玉君啊,等会下车得听那边劳忙(东北农村大事的掌舵人,读 lào máng)的。慢点!别着急。啊?”
“嗯!”刚回答完,耳边便响起小洋鞭的声音,噼哩啪啦的,在小西北风中,竟然有些回音。
照农村的习俗,送亲的车要绕婆家一圈才行,接亲的人就都跟着车的后面走。
老高家院子跟后院老关家挨得太近,没法绕,车老板就把车在院门外绕了一圈。
人越聚越多,吵吵声越来越杂,车老板儿大喊一声:“谀(yú,东北话,让马站住的一个发音,一般发间很长)。”
车停了,便传来一阵子问候的话,无非是冷不冷之类的。玉君没有动,她在等着指挥。
听着一个人大声地喊,“快点,高粱口袋(红高粱口袋,脚踩下轿。寓意是日子红红火火),垫上。”这是高建国的二姐夫李财,这可是大土龙里的能人,能说会道,有两把刷子。
“建国,你还在那里站着干什么?快过来,接你媳妇一把。”
“新媳妇,慢点慢点,踩着口袋下轿。建国,你把着点(扶的意思)。”
“倒(dǎo)红毡的呢?快点,你们两口子别踩到地上,建国,你扯着点你媳妇。”
一只手便从盖头下伸了过来,拉到了自己的手上。
这就是自己的丈夫了,戴了一副白手套,和自己的白手套手攥在了一起,挺有劲儿的。
这种冷天,戴手套纯粹就是找罪遭,别人都是带着大棉手闷子,因为自己结婚,戴着白手套显得更好看一些,就是太冻手,这一路上,她一直把手放在棉袄襟下面,才算好一些。
丈夫,相门户时见过一面,个子不高,长得倒挺白净的,听说是念到初中毕业呢!应该是有学问吧?不会像老农民大老粗吧?她有一种感觉,自己不想结婚,或者是畏惧结婚,他好像也一样,相亲时基本上不说话,问一句,答一句的,基本上都是小脚的老太太在说,把他夸得都快秃了皮了。还说这家里就属他最懂事,以后就靠着他来养老呢。要是真的那样,能对自己好吧?看样子脾气也不会太小,不过,男人有几个脾气小的,都是粘火就着,他以后不会打我吧?他手攥得挺紧,手劲儿挺大,这要是一拳头打我身上,不得散了架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