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么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迟凛道。
“也只有你,才会这样安慰我。”宁葭道,
抬眼望着他,又轻声问道:“迟凛,你说、我是不是——变了很多?”
“是变了些,但也有很多并未改变。”迟凛道。
“没有改变?什么?”宁葭道。
“你还是一样善良、热心、聪明。”迟凛道。
“不漂亮了吗?”宁葭道。
迟凛并未立即答言,而是伸手将宁葭的脸转了过来。
在跳动的烛火中,她脸上的疤痕似乎也显得柔和了些。
“一样漂亮。”迟凛微笑道,双手捧起宁葭的脸,温润的嘴唇轻轻落在宁葭脸上的疤痕上,又探寻到了她柔软的嘴唇,深深吻了上去。
两人痴缠一回,再相拥而坐,宁葭忽然想起一事,道:“那日我与你争执主位比试之时,你突然自愿认输,可是怕这匕首无功之事被他人知晓?”
“嗯。”迟凛点头道,“匕首之事倒还罢了,若说穿了匕首无功的缘由,只怕对你不利。不过,没想到最后还是连累了你。”
“此事本就是我的过失,怎能谈得上是连累,若说连累,也是我连累了你。”宁葭道。
“你的过失?”迟凛奇道。
“父皇未尽之责、也是我身为皇族的过失。”宁葭蹙眉沉声道。
“治理天下本非易事,你又何必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呢?”迟凛道。
“是啊,‘天下’二字虽简单,谁又能知道它真正的分量呢?”宁葭叹得一声,默然不语。
迟凛紧了紧拥着她的手,道:“‘天下’之事,还不知将来如何,不过,你终于肯认得我了,这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宁葭闻言,歉然道:“我一直那样对你,让你难过了吧?”
迟凛忽直起身来,扶宁葭坐好,眼望着她道:“宁葭,今后还不知会如何艰难,你一定不可以再抛下我独自一个人了!”
说着伸出手来握住她双手,“我们穿过生死,又能再次重逢,可见上天垂怜!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我们都要一起去面对,知道吗?”
宁葭望着他,泪水满眼,终于点了点头:“好……”
迟凛想起那日初见之事及过往种种,不免又问出了这么多时日以来难解的疑问:“那日在野地里,你为何不肯与我相认?若是在全义寨,你顾忌周遭之人也就罢了,那时并无他人,你怎么也不愿认我?”
宁葭闻他此问,默然不语,缓缓起身、走了开来。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迟凛道。
“不是,”宁葭道,“我不与你相认,是因为、我自觉没有面目见你。”
“是因为脸伤的事吗?你太多虑了,我只是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迟凛上前自身后抱住她。
“不是因为脸伤的事。”宁葭却再次自他怀中走开道。
“那是因为什么?”迟凛奇道。
“你还记得吗?”宁葭道,“父皇第一次将我指婚,是指给了萧丞相的儿子萧恒期。”
“记得。”迟凛道。
“那时候,榆儿要带我逃出蒹葭宫,而你就在城外林中等候,可是我、我却没有去……”宁葭道。
“是,你没有来。”迟凛道。
“后来,明丹逼亲,父皇又令我前往明丹和亲,我虽然不愿意,但是也没有反对。”宁葭道,“若不是你和榆儿前往明丹,只怕我早已是荒野之妻。”
“这不是你的错,和亲的事,连皇上也无法拒绝。”迟凛道。
“是啊,我也这么告诉自己,告诉自己‘这件事情已经决定了,我无力改变,只能接受’,然后,我就什么也没有做,只等着悲剧无声地开始……”
“宁葭……”迟凛道。
“从前,二姐总是抢我喜欢的东西、欺负芳绮和芳容、邺妃也经常寻娘的不是,我从来不曾与她们争过,不曾告诉她们自己心里的想法,告诉她们我不希望她这么做、她们不能这么做,我没有,从来就没有……”
宁葭忽然扶住牢门的栅栏,哽咽起来。
“二公主向来骄横,没有人会怪你的。”迟凛道。
“不是!”宁葭忽然立直了身子转向迟凛大声道,“当然应该怪我!要不是我这么没用,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随便安排给别人做妻子、要不是我什么都不敢说,以为柔顺听话就可以让一切都好起来,那芳绮就不会被剁去一只手,最后还、还冤死在宫外!”
言至此处,宁葭已经泣不成声。
“她明明是最爱护我、最信赖我的人,而我却没能好好地保护她。不——我甚至、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应该好好地保护她……”宁葭道。
迟凛只望着她,任由她宣泄。
宁葭哭个不住:“还有你,要不是因为榆儿、还有你,我时至今日、连你的心意都不会知晓,也绝不可能告诉你我自己的心意、恐怕我早已做了别人的妻子……我、我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对我好……”
迟凛今日方知她原来沉浸在这样的悔恨与痛楚之中,而这些话已经埋藏在她心中太久、太久了。
亦可以想知,在他未曾寻到她的那段日子里,她曾经经历过了怎样的艰辛与挣扎……
听着耳边宁葭无法停止的哭声,迟凛什么也未再多言,只将她紧紧抱过,让她在自己怀中哭个痛快……
不知过了多久,宁葭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现在好受点了吗?”迟凛道。
“嗯。”宁葭只轻轻点了点头道。
“以后不会再躲着我了吧?”迟凛道。
宁葭没有回答,却坐起身来,拉开了迟凛胸前衣襟。
那些永远无法消失的伤疤还是那么触目惊心。
宁葭眼中再次滚落了泪珠,伸出手来轻轻抚过凹凸不平的疤痕:“疼吗?”
迟凛摇摇头:“早就不疼了。”
宁葭仰起脸来望着他:“你已经为皇家死过一次。我这个皇伯父身负青龙神力,我们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我不想你再以身犯险、白白丢了性命。你最好找机会离开这里,再也别回来了。”
“你怎么又说这样的话?”迟凛道,又将她紧紧揽入怀中,“既然你在此处,天下哪里还有迟凛该去的地方?要是真斗不过他,我们就死在一处罢了。”
宁葭忽然笑了起来,却又滑落了泪珠:“你看,你还是这样,我又怎么能再有负于你?”
说罢擦了擦脸上残留的泪珠,“因为我的软弱与退缩、我已经失去了芳绮,还差点儿失去了你,我自觉没有面目面对于你。而你却没有给我再次退缩的机会,待我一如从前。既然你以魂魄护我、以生死佑我,就让我用我的一切加倍地、毫不怯懦地还给你!我再也不能再让你失望、让你难过了。如果从前的我并不配爱你,也不配拥有你这样深挚的爱,那么从今往后,我一定会努力让自己变得好一点、更好一点,绝不会再辜负于你了!”
迟凛哽咽着轻声唤道:“宁葭……”
两日后,秦留悯的脸色更加紫黑,气息微弱。
而天玄道长亦是奄奄一息,连打坐亦不能了。
而就在此日,乔凌宇又率军攻来。
“现在该怎么办?”柳重荫向孔怀虚道。
“我这就出去跟他们拼了!”莫金山道。
“莫将军,休要鲁莽。”孔怀虚道。
莫金山如今坐了主位,拟名号为赫义将军。
“先生可有何对策?”梁毅道。
“乔凌宇骁勇善战、我们唯有紧闭城门,坚守此处。”孔怀虚道。
“这样下去并非长久之计。”袁丘道。
“多拖一天,或许就能想到好的法子……”孔怀虚道。
于是任凭乔凌宇在外叫骂,莫金山等只闭城不出。
乔军在外换了几位将领轮番叫骂,奈何莫金山等一概不予理会,到得黄昏,终于停了声。
到得夜间,忽见城外浓烟滚滚,向城内蔓延而来。
“怎么回事?”守城兵士急忙探看,不料方吸入一缕烟雾,便觉浑身刺痛不已,扔掉了手中长枪抓挠不止。
其他数个兵士亦是如此。
“糟了,”袁丘跃上高处望了一回道,“这烟有毒!”
“孔先生!”莫金山惊道,“现在该怎么办?”
“今日正刮偏南风,风向于我们甚是不利!”孔怀虚道。
“这烟雾无处不入,这样下去,满城将士和百姓只怕都不能幸免!”柳重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