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为什么军中不许吹曲？我所见过的几十年中，多少男儿怀志入军，他们每天面对的是随时会来的敌人，随时可能身首异处，多少热血，尽付黄沙，夜里，陪伴他们的只有天上一轮时圆时缺的月亮，那个叫故乡的地方，他们可能一辈子都回不去，若听乡音，该泛起多少思念？这思念的滋味儿……苦啊！”

陆不同低头，不作声。

刘襄看向他。

“多少军功是拿命换的？又有多少人的命，能换一点军功？你知道吗？”

话既打开，刘襄胸腔汹涌。

“无数将士的遗物，只不过是老娘缝缝补补的一身衣裳，妻子纳的一双鞋，至死没舍得吃的半张饼……闭上眼的最后一刻，有些人则想的是，没来得及娶的姑娘！”

刘襄的话，让陆不同想起，昨夜在山崖上低看去的那些将士，他忍不住眼泪滑下脸庞。

刘襄也哭了……他是一只狼妖，可他作为一个人，活了几十年啊！

“世人皆慕繁华无限的长安，可知那一寸红绡，便是我一个将士血洒沙场！所以，我看不起那些文人，他们凭什么趾高气扬的指点江山？他们不曾见过，万里山河是怎么守的！”

说着，刘襄按向陆不同的肩膀。

“但我也稀罕文人……他们写山写水写那些儿女私情，写得极漂亮，我就想着，哪天找个文人，把咱们这边关，也写上一写！咱们边关男儿，不求青史留名，但求咱们做的，得让人知道吧？”

陆不同抹去眼泪，看向刘襄。

“因为这个，将军当初属意丁晚来？”

刘襄想起为女儿找夫婿的事，擦去泪，笑出声。

“是啊，我看那小子，能文能武，挺好的，想着，等他当了我的女婿，他总不能这点儿面子也不给吧？”

说完，刘襄看向陆不同。

“你当真喜欢雁儿？”

陆不同点头。

刘襄细细想了想。

“你若不是因为自己……。”

陆不同笑着打断他。

“也会喜欢她！”

这让刘襄更想确定一件事情。

“你喜欢她什么？”

陆不同想起刘锦雁，她就像是他死去的心中，一团不熄的火苗。

“镇关军中，士如长枪，她为红缨，她对我来说，就像一个梦一样，若我当初没死，这可能，真就只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梦了。”

刘襄一听，哈哈大笑。

一个男人如果把一个女子当成一个梦，那这个梦必是贵如珍珠！

他相信，陆不同会待自己的女儿好。

胡人帐外。

胡人女子一抖臂膀，看雄鹰飞向夜空。

侍女在旁轻问。

“公主为什么会忌惮那个汉人女子？”

胡人女子望着夜空，负手一笑。

“不是忌惮，只是，不能小看她。”

侍女不明白。

“为什么？我见掳来的那些汉人女子跟瓜秧子似的。”

胡人女子低头整理了下衣袖，重新抬眸。

“刘锦雁不一样。”

她还记得多年前，那个红衣小姑娘，不知道是第几次上战场，凶勇难拒，甚至不惜要拿自己的命换胡军主将。

胡人输了那一仗。

从此，胡人便记住了，镇关军中有个叫刘锦雁的。

此后，数次开战，但凡见到那身红衣，胡人士兵没有几个不胆怯，看到她，就好像看到了刘襄一样。

侍女听了，望向公主。

“既是如此，公主为何又大费周章，拔军前往？”

胡人女子转身一笑。

“试探一下，万一她不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