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而起,骨马站在地狱雀背上向下看去,看到了北外原,那熟悉的青草,那熟悉的浅河。
它是一匹会近乡情怯的马,它不敢回那个地方,它会想起,自己曾抛下的母亲早已死去,那些嘲笑和看不起自己的同类已化为春泥。
陆不同能感受到骨马心里的悲伤。
骨马没有言说,它那没有实体的大脑里,重复了一次两百年前到如今。
两百年前,它不过是一匹没有用的小马,虽长了一身好看的皮毛,却不被同族待见,它们嫌它弱小,它也不敢与它们去争。
直到,遇见先军主。
那个像风一般利落的少年,把赏识的目光投给它。
那是它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勇敢。
以往的它,不管什么都会退让,遇到危险只想逃跑。
那天……会救那匹出生不久的小马是意外,碰巧那匹小马曾经温柔的靠近过它。
它就勇敢了那么一回,拿了自己的命去勇敢,去跟两只狮子厮杀,它以为自己会死。
谁知,先军主救了它。
世人都说知恩图报,骨马也这么想,所以,它选择跟随先军主,为了配得上他,它拼了,把自己变成了一匹优秀的马。
从那以后,骨马的字典里,没有退缩。
它随先军主冲锋陷阵,入阵杀敌,明知前方是刀枪剑戟,亦勇往直前,不曾害怕。
先军主数不清自己杀过多少敌人,他的军主驹也数不清马蹄溅开了多少黄沙。
它以为会一直这样,直到自己老得再也跑不动为止。
可先军主死了,身体里插进了敌人的尖刀,他流出的血染红了军主驹雪白的皮毛。
那一刻,军主驹的心,有‘士为知己者死’的荡漾!
渴望着敌人的尖刀也贯穿它,它无惧死亡。
然后,它真死了。
却不知为什么又活了,等它发现自己活过来的时候,惊觉自己变成了另一副模样,无血无肉,唯余一身白骨,怎么也离不开那个地方。
不知兜兜转转多久,它才等到一个能带它离开的陆不同,带它走出那困住它的黄沙。
它利用了他。
也不全是利用吧,有那么一瞬间,陆不同给它的感觉是,先军主回来了!
直到那晚,听到抑魔军的军歌再响。
它知道那歌声的方向,是家乡!
可等它奔去,却发现了一个命案现场。
说来,它真的很感激陆不同,还有斋宅里的大家,要不是他们,它已经找不到曾经的家。
回家一趟,把该了结的都了结了。
‘陆不同。’
听到骨马在心中呼唤自己,陆不同扭头看向它。
“怎么了?”
骨马用自己那双蓝焰跳动的眼睛,看着陆不同,看不清楚,却心中明亮。
‘我陪你再活一场,如果哪天你也要走了,别忘了,把我也带上。’
陆不同听了,身体僵了僵,随即热泪盈眶,怕被人发现流泪,低头,轻轻拍了拍骨马的铠甲。
“好!那就委屈你,陪我再活这一场!”
骨马没有表情,但它笑了。
‘我们一起,痛痛快快活一场!’
陆不同重重点头。
“好!一起痛痛快快活一场!”
听到这句话,江夙夙笑了,地狱雀笑了,步暝跟长夜也笑了,乙极是笑得最含蓄的,出这一趟门,他的心像是见到了更广阔的天地一样。
这天地间,不只一个人的生死与成长。
堆积了无数人的付出,时有不朽。
百丈高空的风,最不肯忘这些无名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