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传。肖剑雄没想到逃命养伤,竟然来到山猴子家。两人聊起家常。山后说,在姨娘家住半月后,偷偷回去一趟。山里那几间老屋付之一炬,只剩下墙框框。表弟石广林在乡公所做事,和乡长说了,在另一座山坳建起新家。就是现在这个家。山猴子指指新落成不久的新住宅。肖剑雄转视一圈赞叹,和以前一样,环境优美山青水秀。单门独户不害怕土匪吗?
“土匪打家劫舍,杀富济贫,咱穷的叮当响,吃上顿没下顿,土匪眼角不扫你一下。”山猴子说句玩笑。
“古画还在吗?”肖剑雄问。
“收藏严实呢,谁都没透露,除了你俺,没三人知道。表弟也没告诉。”山猴子诡谲。“日本人感兴趣,说明是宝贝。不让露面一来安全,二来避免是非。耐心等待高人到来。”
“听说新四军经常在这一方出入。”肖剑雄突然问。
“实话不瞒你,俺这儿是堡垒户,表弟经常安排一些陌生人到这儿养伤。表弟不说,俺心里明白,都是些新四军的伤病员。俺这里安全,屋后面是大山,进入林子里,如鱼如海逃生便利。”山猴子说完支楞望着他。“你不是新四军伤员,表弟送来的不会是假。”
“我和广林是同学,能介绍认识新四军吗?”肖剑雄提出要求。
“你和表弟说去,他和新四军有交往。”
石广林说,这是三方交交界,白天日本鬼子扫荡,新四军和国军隐蔽,到了夜间,新四军交叉光临。肖剑雄问,如果新四军何国军相遇?石广林说,也会发生摩擦。
肖剑雄每天都盼着新四军到来,结果一个多月没见他们的踪影。石广林分析新四军可能到西山深处,发展根据地。
“你是新四军的眼线。”肖剑雄突然问。“国民党乡公所挂着职员名头,暗地为新四军办事?”
石广林笑而不答,既不肯定也没否定。
“你和虞敏翊一伙的,都是共产党?”肖剑雄不满足,深入一步问。
“你怀疑敏翊是共产党?”
“种种迹象判断,不敢肯定。”肖剑雄模棱两可。“一个积极奋进的革命青年,突然变得市侩庸俗,甚至鼓动怂恿大哥送汉奸县长,似乎突然惊悚转变太坏了。其中一定有蹊跷,我试探问了,她见缝插针,对我开展攻势进行策反。你们要是共产党,我真想与你们接近。”
一个月后,虞敏翊来看望。
肖剑雄很感激。
“要不巧合遇到你,准的被侦缉队捉个活的。”
“世上事就有那么巧合,说句迷信的话,那几天眼皮儿直跳,预感要出大事。果其不然廖靖文遭刺,你被追杀。”
“刺杀廖靖文不是我干的。”肖剑雄辩解。
“无须解释,我算定廖靖文会有一劫,没想到那么大灾难,差点丢了性命。”
虞敏翊自知自明,当汉奸没有好下场,她怂恿廖靖文当伪县长,只想到名声不好听,会遭到万人唾弃。没想到抗日分子竟也心狠手辣,杀一儆百。虞敏翊开始有些悔恨,是她把他拉下水,做出对不起老同学的事,受到良心强烈谴责。
虞敏翊越是不闻不问,超然大度,肖剑雄越是不安,越想把事情说得清楚明白。
“靖文遇到不测,我也为他悲痛。日后见到他的面,我会说清楚,与我无关。”肖剑雄似乎愚叨。“你不计前嫌,救了我一条命,日后会报答的。”
“老同学干嘛说这样的话,事情真的纯属巧合。”
“你知道我参加军统,干嘛要救我,我们是政敌,你也被列入锄奸对象。”肖剑雄实话实说。
“你不仁我不能不义,我们是同学,从小一块长大要好朋友,更重要我们是中国人。”虞敏翊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说。
肖剑雄感动不已,他没想到虞敏翊胸怀豁达,对一个准备行刺她的人这样宽容。
“这事他们瞒着我,私自行动的。”肖剑雄羞愧难容反复解释,到底还是说了。
“不用解释,你有着自己的信仰使命。”虞敏翊随口说。
肖剑雄身体日渐痊愈,一人闲暇无事,有时也在附近转转。这里属于丘陵山区,群山环抱,森林茂密。只有羊肠小道连接乡镇,交通极为不便。几百里山区,隐藏几千人的队伍根本发现不了。肖剑雄佩服新四军有眼力,选择这片山区作为革命根据地,可称天时地利人和。日本鬼子不敢进入山区,是新四军打游击发展根据地的好地方。他希望遇见新四军,看看他们长得咋样。群众传说可神了,虎胆英雄三进山城侦察鬼子动静,铁道神兵劫火车扒铁路,把鬼子搞得晕头转向。最为神奇侦察英雄飞檐走壁,只身炸碉堡,一下消灭二十多个鬼子被传为佳话,家喻户晓。他们真的三头六臂,神灵转世?
皖南事变令中国人最为悲伤的一桩政治事件,山河破碎民族灭种,面临着家国情仇,蒋政府不带领人民大众抗日救国,却把枪口对准积极抗日开赴敌后战场的新四军。遭到全国民众一片哗然强烈谴责,其中当然也包括肖剑雄。报考军校不仅仅因为家庭困难,交不起昂贵的学费。也因他是男子汉有一颗报效祖国的赤胆忠心。东三省沦陷,东北学生流亡内地,撕心裂肺的演说,一次次打动他的心。中国有四万万人,为什么会被弹丸之地的岛国任意欺凌践踏。皖南事变后,一夜间他长大成人,懂得许多以前难以解答的问题。由此对国民政府的质疑,这种置民众生死不顾的政府还值得信任,为他卖命吗。共产党新四军在他的心目中打下深深烙印。他很想见见他们,交谈几句,全国民众寄予希望的伟大党和他领导的军队,究竟什么样的人物?
一个多月不见新四军影儿,肖剑雄心有不甘,他相信日后会有相见的机会。
肖剑雄启程了,他不愿意麻烦别人,和山猴子告别,转道镇上,和石广林说一声。
“城里风声还紧,我刚从那里回来,四门对进出的民众搜查严密,这个时候回城风险很大。”石广林告诫。
“躲避乡下终究不是长久之策,县城还是要回去的,是福是祸听天由命。”回县城是他唯一去向别无选择。
肖剑雄换上旧衣服,装扮进城赶集的山民,来到西城门,果然防范森严,侦缉队和保安队荷枪实弹,对进出城的人一个个严加盘问搜查。肖剑雄等到人流高峰,振作精神夹在人群中走近城门。
“干什么的,哪里人?”城防队员盘问。
“城西乡下的,进城买些东西。”肖剑雄回答。
城防队员对照张贴的通缉令,对照一番,浑身上下搜查一遍,没看出破绽。经过严格训练的老牌军统特工,个个都有娴熟的化妆术,换副模样通行搜查雕虫小技。
肖剑雄回到家,西后街那几间老屋空空荡荡。他拿几件洗换衣服,准备要走,一位中年汉子出现在面前。
“剑雄弟,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我找的好苦。”王木千走进屋。
“城里待不下,到外地躲避。”肖剑雄对王木千上下打量一番问。“弟兄们可好”
“相安无事,都在惦记着你。你平安回来,我也放心了。”王木千环视一圈房间,三间老屋只有几件家具,生活显得空荡。
“婉约成衣店联络点遭破坏,我亲眼看见侦缉队搜查。滁城的组织损失厉害吗?”他问。
“部分被破坏,你回来的正好,我们研究重新设点,尽快恢复组织。”王木千嘴里搭话,两眼却不住往后院窥视。
“我去烧水,给你沏茶。”
他起身要去后院锅屋,王木千拦住。
“自家兄弟不用客气,说说话,到街上酒馆喝一杯。”
肖剑雄看出王木千举动诡谲,知道难以脱身,胡乱和他搭讪。
王木千把肖剑雄拉进附近一家小酒馆,要上几个菜一壶酒。
“你一直待在城里,情况怎么样?”肖剑雄问。
“我是外地人南京回不去,别地人生地不熟,只能呆在原地,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王木千斟满酒碰下杯带头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