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宪兵没有加强搜捕?滁城弹丸之地,你能躲哪里。”
“鱼有鱼路虾有虾路,螃蟹三道拐弯路,我自有办法。”
两人喝到二八盅,肖剑雄起身要去小解,旁边闪出两个大汉把他按住。
“老实些,哪儿也甭去。”
肖剑雄明白王木千已经叛变。
大搜捕的第二天,王木千准备出城,被哨兵发现可疑,当场被押进宪兵队。看见琳琅满目的刑具,王木千变成烂泥一摊。
“皇军我招,你们不要用刑,锄奸行动是我干的。”王木千嚎啕大哭。
宪兵队报告荒井少佐和课长武田津美。
“我是军统特工,南京站代理站长,锄奸行动是我安排组织的。”王木千说出自己的身份。
“你的上级下级同党,你知道的一切统统说出,有一句谎言,皇军不会饶恕你的。”
王木千把他知道的,毫无保留全部说出。滁城的联络点,和没逃走的军统特工,顷刻一网打尽。
王木千出卖组织有功,荒井封他特别行动队长,配合特高课继续清理抗日分子。肖剑雄是滁州人,他料定迟早会出现,派人日夜守候。
“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和你说句知心话。军统许多同行改换门庭,养家糊口不得不考虑利益。听哥哥奉劝,识时务者为俊杰,为军统卖命,没给咱们什么好处。南京新政府刚成立缺少人手,改旗易帜建功立业。”
王木千以为别人都像他一样,软骨头怕死,以身说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说投降。
肖剑雄怒目而视,嘴张张没说话。
“正因为我们交情深厚,所以苦口婆心。李士群丁墨村哪些有头有面的人物,不都改换门庭。人非草木,我们这些小人物不应该效仿吗。”王木千摆出老大的姿态,耐心说服。“为了更好的合作,你可以不暴露原来的身份秘密兼职,只要按时给我提供情报,这边的薪金照给。”
“你要我做双重间谍,吃拿两头。做人的要讲究道义,能说过去吗。人无德,立不住足。被发现了,双方都会恨之入骨。”肖剑雄一口拒绝。
“干我们这行的,无德可谈,说穿了有奶就是娘,谁给好处多谁就是主子为谁效忠。”王木千有一线希望,尽可能力争。
“老兄曾经告诫我第一句话,至今记得清清楚楚:做特工首要一条为国效忠,忠于党国,永不背叛。现在又是一种腔调,戳尔反尔。”
“到哪山头唱哪歌,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以前说的官腔,现在掏心窝子话。我没把你当外人,都是肺腑之言。”
“说心里话,当特工这种流离颠沛心惊胆战的日子,已经过够了,做梦都想过几天平静安逸的生活。”
“老弟把话说到这步,莫怪老兄绝情绝义。”
王木千朝彪汉眨眨眼,两名打手把肖剑雄带走。
肖剑雄被带进在日本宪兵队,荒井亲自审讯。
“我们是老朋友了,摩陀岭算是相识,现在又一次相见。想不到会在这里见面。”荒井见面发出一阵冷笑。
因为工作关系,荒井常给廖靖文虞敏翊布置任务,有几次遇到肖剑雄。廖靖文给他介绍,这是我的老同学,从小在一起长大,南京中央陆军大学毕业。荒井立刻对他产生兴趣,夸奖他有一种军人气质,两人谈了些军事常识,肖剑雄果然有许多独到见解。荒井劝他入职新政府,参加“大东亚共荣圈”,肖剑雄婉言谢绝,闲散人员松懒惯了,受不了制度纪律的约束,还是在社会上散混自由痛快。荒井皮笑肉不笑说,当初你报考军校的目的?军校的学生不愿为国家战斗,岂有此理天理不容。他对肖剑雄多瞅几眼,怀疑不是心里话遮掩实情。他深有体会,念了一年军校不感兴趣,弃武从文转学京都大学,师从井田相羽。日本培养的学生必须无条件为国家战斗。
从谈话中,荒井看出肖剑雄不仅聪明机灵,而且睿智敏捷。他想起,先遣队探路,在摩陀岭山猴子家见过,冤家路窄不谋而合。肖先生,还记得,我们曾经见过。荒井提示。你是滁州长官,我是CZ市民,井水不犯河水。肖剑雄不卑不亢无所畏惧,比起胆小木讷的廖靖文强似数倍。那时他就想,如果能把这个中国人收入麾下,一定是个得力的助手。在虞敏翊的办公室里,也碰到过肖剑雄,他们是同学,不足为奇。但是明眼人能看出,肖剑雄和虞敏翊的关系非同一般。荒井琢磨,他追求井田惠子,而惠子喜欢廖靖文。廖靖文视虞敏翊为恋人。他们形成一条循环的三角恋。四两拨千斤,只要虞敏翊愿意嫁给廖靖文,惠子就此也死了心,荒井理所当然乘虚而入。没想到肖剑雄插上一脚,岂不坏了他的大事。如能说服劝降肖剑雄,参加大东亚共荣圈,听从他的指挥,这条三角恋,轻易解破。
“我觉得一点不奇怪,你们拥兵自重,抓捕一个平民百姓还不容易。”肖剑雄回答。
“你不是我抓来的,是你的同事兼上司送来报功请尝。”荒井走到近前。“肖先生气度不凡,几次见面我都在猜测你的职业,绝不像混事游民,果然不出我的预料,党国训练有素,著名卓越的军统。”
“直说吧,要我怎么样?我知道的东西,我的上司应该统统都告诉你,他不知道的我绝对不会知道。把我抓到这里会使你大失所望。”
“我不希望期待得到新的东西,你的上司比你精明,竹筒倒豆子全部说出。作为朋友只希望你改换门庭,参加新政府,共建大东亚共荣圈。”
“特工我干够了,早想全身而退,不可能出了泥塘又进沼泽。”
“肖先生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脸不要脸。”荒井把一张申请表递到他的面前。“你只要在上面签字画押按个手印,可以自由了。”
肖剑雄回答:“我已经把话说得清楚明白。”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荒井耐心等待片刻,咳嗽一声走出审讯室。
冲进几个彪形大汉,把肖剑雄捆绑吊起,行使大刑。
肖剑雄闭起双眼咬紧牙关,任凭各种折磨,始终坚持一句话,宁死不愿为新政府效劳。几经死活肖剑雄没有屈服。
肖剑雄被捕廖靖文最先得知,他知道自己遇刺与他有关,他不计前嫌,相反敬佩老同学男儿血腥,有一颗锄奸除恶报国之心。再者又是多年同窗好友。他央求父亲出面请他的日本好友相羽说情斡旋。
老师出面,荒井不得不慎重考虑。
“作为老师我不应该干预你的工作,但我又不能不提醒你,作为小城的主政,要多学中国文化,刚则易断,以柔克刚,刚柔并济。”相羽劝导。
“对支那人不能手软,我要残暴凶狠,武力征服。”荒井摆出武士道精神。
“别忘了我们是岛国,汉民族是我们的几十倍,要征服这样泱泱大国,仅凭武力不够的,要会循序渐进刚柔并济。”相羽经验谈。
“以老师之言,就这样把肖剑雄放了!”荒井不甘心。
“肖剑雄不愿为新政府效力,强扭的瓜不甜,也不必勉强。”相羽说。
“他是大和民族的政敌,不能轻易放虎归山。”荒井不允。
“我出面担保,以柔克刚,我来做他的工作。”相羽摆出老师的威严,甚至抬出老同学。“还需要冈村宁次写手令吗?”
井田相羽和华北侵华日军总司令冈村宁次有过一段同窗经历。
肖剑雄关押两个多月,荒井也黔驴技穷,软硬兼施没能使他改变态度。相羽出面说情,滁州政商界的头面人物也都求情,年轻人一时糊涂参加军统,做出荒唐事给他悔改机会。这些人都签字画押,愿意高价保释,荒井顺水推舟卖个人情面。
“肖先生傲骨铮铮,人才难得,令人敬佩。不愿为新政府效力,可新政府的大门永远朝你敞开,想好了随时进来。”荒井给他留下话。
出狱那天,廖靖文虞敏翊和廖老爷子一干人,等候宪兵队门口,虞敏翊将奄奄一息的肖剑雄拉出,廖云斋忍不住流泪了。多么坚强的孩子不向日本人低头,宁死不屈。廖云斋感叹,廖靖文自愧不如。廖云斋带来祖传的枪伤药,当场给他抹上。
在廖靖文虞敏翊和街坊邻居的照顾下,肖剑雄走到鬼门关,又重返回来。
伤势好了,肖剑雄却变成另个人。一场变故使肖剑雄万念俱灰,在军统南京站成立的时候,代理站长王木千信誓旦旦,张口一个三民主义,闭口一个党国。生为党国生,死为党国死。他成了主义的化身,党国的再现,队员们学习的楷模。腥风血雨来临灾祸降至,语言巨人瞬间变成真实软蛋,背信弃义,背叛党国。主义党国竟是那样软弱无力,一泻千里。肖剑雄曾经对它忠诚敬仰,愿意为它奋斗终身。国家多灾多难,鸦片战争开始,不断受到列强侵略,人民饱受疾苦。特别东三省沦陷,接着华北华东被蚕食,他作为一名军统,有责任有义务为它赴汤蹈火贡献自己的力量。而面对的现实,与他想象大相径庭。红尘看破,心灵受到莫大的欺骗和创伤。
肖剑雄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