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北宁州,无归城。
从晨起便不见景晟踪影,寻了许久才发现他站在城楼上远眺。
“日成!”
冰莘轻唤了一声,提裙快步朝景晟跑去。一边给他围上大氅,一边说道:“怎么一大清早就跑到这儿来吹风,伤势刚刚痊愈,也不仔细身子。”
看景晟凝眸注视前方,冰莘收拾心情,与他并肩而站,顺着他的目光朝远方的茫茫雪山望去。
无垠的纯白,屹立高耸的峰峦,藏在云间不见山巅,而在另一侧错落的山隘里,不知暗藏多少危机,这也是景晟一直坚守在此的原因。
不经意间眼光向下,恰好扫过景晟的手,且看他正将一封笔笺递给自己,不带一丝情绪地说:“出事了。”
冰莘心里咯噔一声,生怕是她母亲瑞宪长公主派人来捉她回去,慌张地一把夺下信笺,两手微微颤抖地打开,却在看到第一行字的时候就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我娘。”心里怀中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继续往下细读。
景晟在旁自顾自道:“三哥查沉船案,无疑于是蚍蜉撼树,当年能够迫使父皇不得不以牺牲阮凊名和阮家为代价,也要保全朝局安稳,想来这背后之人是何其厉害。”
此时,冰莘已从信中得知景明在查岭北案的同时重查东都沉船案,迫于压力景明罢朝,被烨帝重罚,与凌芸因奇铭婼吵架等事。
“奇铭婼欺人太甚!”
冰莘惊呼一声,一手将信纸砸在墙墩上,“看我回去不替堂姐好好教训她!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胆敢觊觎姐夫,活该她被舅舅撵回老家,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她也是可怜,本来好好的一段姻缘被她自己莫名其妙地错过了,眼下种种,不过是她执念太深罢了。”
“你倒帮她说话,你不是说过,当初就是她的侍女合欢前去刺杀的姐夫吗?”
“当年确实是她和二哥私奔才导致三哥在襄城遇刺,行刺之人恰好就是合欢,但是这并不能证明就是她指使的,合欢原是上林苑里的内侍,是在她进宫之后才跟着她的。”
“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奇铭婼好端端地会突然逃婚呢?再说了,以我对景昱的了解,他应该也不是任性妄为之人,怎么就敢带着她私奔呢?”
“这件事说起来,怕是因皇姐而起,据我所知,皇姐一向不待见奇铭婼,不希望三哥和她联姻,所以极力反对这门婚事。
恰在此时,大哥议婚,原本是打算直接就娶太子妃的,可是嘉懿一直对我二哥有情,心存侥幸,想要求她姑母嘉贵妃为她说亲。
不知怎的,这事就被奇铭婼知道了,她找皇姐求证,奇铭婼不想景昱娶嘉懿,就拉着他跑了,哄骗他说是想去西郊打猎,一时宫里传遍了二哥带着奇铭婼逃婚的消息,三哥也跟着出宫了。”
冰莘听得云里雾里的,“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奇铭婼逃婚为何往南跑啊,她怎么不回饶乐?”
“奇铭婼和二哥压根也没有在南边,的确从西郊绕路往饶乐去了,但是不知道嘉懿对三哥说了什么,他是一路向南追去的,路上受伤昏倒,幸而被阮家去东都送殡的返程队伍遇到,是凌君救了他,之后就近送往襄城行宫。”
“阮家出灵?那不是四月份的事吗,可你之前不是说堂姐是在七月的时候救的姐夫吗,这中间怎么隔了这么久?还有嘉懿到底跟姐夫说了什么,难道他不是去追的奇铭婼?”
“三哥早年受过刺激,高烧之后就会忘记一些事,所以他也不记清楚当初到底嘉懿跟他说了什么,又为什么会跑去襄城,他说记忆中他是去追奇铭婼的。
得知三哥受伤,母后放心不下亲自过去照顾,养到七月份的时候本已大好,就在启程返京当日,在行宫内又遭遇行刺。
当时事态紧急,为了借羲家之力,逼师父破例救三哥,才把他遮面易服扔进池塘,佯装失足落水,怎知恰巧救他的人就是芸姐姐,这才有了后话。”
“哎不对呀,之前凌君哥救景明的时候,堂姐不在场吗?”
“我事后问过凌君,芸姐姐没去送殡。”
“所以,襄城的时候都是巧合,不是刻意撮合的他俩呀。”
“真不是!另外,这件事你别跟芸姐姐说,她不知道她救的人就是三哥,更不知道凌君哥救过他。”
“哦,知道啦,我才不会那么多嘴呢。”
景晟叹了口气,感慨道:“人生真是无常,皇姐趁乱忽悠了奇铭婼,嘉懿借机挑拨了三哥,奇铭婼又扯谎欺骗了二哥,最后就是奇铭婼谁也没嫁成,嘉懿也没逃掉命运的安排,而芸姐姐顺利退婚,又得了一桩好姻缘,但是三哥被害却成了至今都没有解开的谜团。”
“那你现在打算如何?”
“我要回去帮三哥查案。”景晟的眼神有些闪躲。
冰莘心内渐渐不安起来,“那这里怎么办?”
“岭北大案已经告终,但父皇也借此发出一个信号,那就是他要重启阮家军。现下,阮将军已经到宁州代任提督,着手操练宁州钧天部军,玄武军幽天部的一应事务他也会接管。对于彧兹,势必要用一场大战来一雪前耻。
在此之前,我必须要回去一趟。而三哥断然不会轻言放弃,他还想通过翻案还阮家清白,借此让父皇兑现诺言,他等这个机会等了十多年了,他只为了父皇那一句实话,一句真话,他只想见到他最想见到的那个人,渴求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宸妃娘娘,真的还活着吗?”
“我也不敢确定,但三哥一直坚信她还在。”
“你就这么回去了,那我怎么办?”
“自然是跟我回去,我会送你回襄城的。”
“你难道忘了吗,我的名字还在你四哥的选妃名录上,若我就这么回去了,你可能永远失去我。”
冰莘一语似彧兹的毒箭,记忆被拉回那天,若非冰莘及时出现,挥鞭挡了一下,那箭便不是刺中肩胛,而是直戳中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