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十,烨帝等至东都。
十一日至十三日,烨帝领皇后等从侍人员,分别谒太祖永陵、永陵妃园寝,太宗定陵、定陵妃园寝,圣祖孝陵、孝陵妃园寝。
十四日,清明。谒世宗乾陵及乾陵妃园寝。
御驾至大碑楼降舆,景旸同烨帝瞻仰世宗圣德神功碑。皇后、景昕、景明、凌芸等及太微宫各院部寺府等随侍大臣候在碑亭外广场。礼毕,烨帝等乘轿过五孔桥、石像生、牌楼门、一孔桥,于下马牌处下轿步行。
由太常寺少卿引导,过朝房,烨帝、皇后由三孔桥中路通行,景旸、景明等由三孔桥东路通行,景昕、凌芸等由三孔桥西路通行,太微宫各大臣依次序形成两路,由东西平桥通过。凌君事先领禁军候在班房外,等候帝后驾临至隆恩门。
烨帝等从隆恩门左门入,至隆恩殿,烨帝、皇后、景旸、景昕、凌君、景明、凌芸进入殿内拜谒。
神龛正中奉世宗神位,正东位为悫世和淑皇太后神位,正西位奉裕世和熙皇太后神位。各神位前各供祝版一块,白色奉先制帛随篚匣一端,大佛花一座,供台各陈光禄寺先于神厨库备齐的祭品:奶茶一碗,江米酒三爵,膳品十八盘碗,糕点六十五盘碗,干鲜果品十八盘碗,太牢一具。
烨帝等拈紫降香,与候于殿外的太微宫众臣进三跪九拜礼,跪听太常寺寺卿读祝文,同时,殿外的炼炉内各焚五色纸一万张、金银锞一万个,随明黄油饰纸床、铺盖、布袱各一份。
礼毕,众人绕至隆恩殿后,烨帝、皇后经琉璃三座门中门入,景旸、景明、凌君等由左门入,景昕、凌芸等由右门入。
烨帝、皇后过二柱门,至方城明楼前,景旸、景昕、景明、凌君、凌芸等位列其后,太微宫各大臣等在陵寝门外按序排列。
太常寺司拜褥官将拜褥在祭台五供前铺好,烨帝等行三跪九拜礼,光禄寺司祭官进奠几、鼎炉,光禄寺寺卿向烨帝、皇后奉酒爵,烨帝、皇后献酒,焚块香,行一拜礼,西向举哀,景旸、景昕、凌君、景明、凌芸等及陵寝门外大臣同时行礼举哀。
奠毕,礼部祠祭司郎中引烨帝等入方城,从东蹬道上至明楼,拜谒庙谥碑。
至宝城,礼部尚书引烨帝行敷土礼,将一筐洁土跪献烨帝,烨帝跪接,双手举过头顶,将土添于宝顶上,筐交于礼部祠祭司郎中,后烨帝等从宝城下来。
烨帝领皇后等复行一拜礼,再由原路退至隆恩殿外,太常寺少卿引烨帝等从由隆恩门右门出,至下马牌处升舆。
尔后,烨帝等至乾陵妃园寝,于乾陵妃园寝享殿向敦世和怡皇后神位进礼拈香。至此,拜谒皇陵礼毕。
从乾陵离开后,大约走了两个时辰,车驾才出了大红门。
看凌芸幽幽地望着车外白马之上的景明出神许久,景昕不耐烦道:“别瞅了,你再怎么看他也是没用的。”
凌芸知道,烨妃园寝是乾陵的反方向,在最东边,但哪怕景昰的荣陵也在一旁,按理烨帝是不会亲自去的。所以,他原本打算遣景明前去,可是景明竟当众拒绝。最后,这份差事,落在了景旸头上。
“他,是不是真的放下了?”
“也许吧,”景昕摇了摇头,蛾眉微蹙,“我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放没放下。”
“他一定还没放下,不然他不会拒绝。”
哪知景昕轻描淡写地道:“行了,放不放下都无所谓的,一切的关键还是在于父皇。”
一时也瞧不出景昕面上的喜怒,但凌芸的心内实在不忍,还没等凌芸张口吐出半个字,景昕即刻转了脸色,睨着凌芸,脱口斥道:“绝对不可以!那是父皇的逆鳞,不要冒险去试探他!”
景昕话音未落,马车便停了下来,景昕气着将脸甩向窗口,急道:“玉娟,怎么回事?”
乍看车门大开,随之景明的声音闯了进来,“哎,你下来!”
看景昕板着脸打量自己,凌芸一怔,缓缓抬手指着自己,弱弱问道:“他是在叫我吗?”
景昕刚要开口,却看马车霎时摇晃起来,与凌芸不约而同看向车门口,眼瞧着景明踏进车内,一句话也不说,一把将凌芸拽起来,径直拉着凌芸冲出车外。
待凌芸回过神来的时候,景明已经将她抱上马,可是景明并没有管她是否坐稳,便撒开了手,她胡乱伸手扶着马鞍,两腿紧夹马肚,谨防自己坠下去,慌神气道:“干、干嘛啊你?”
说着正转头去找景明,哪知身后一暖,腰上一紧,眼前突兀地出现一只修长的手,抓起缰绳,霎时耳后传来一声鞭响,便瞧着坐下的马儿伴着长啸一声,飞驰而走。
一时间风卷沙石,尘土飞扬,惹得正从车内出来的景昕连连咳嗽,睁不开眼。眼瞧着那尘雾里的白驹从视线中逃离,景昕倒是心中释然。
听见了方才的骚乱声,凌君从前面策马而来,只看景昕立在车架上,脸上挂着欣慰的笑,而马车旁站着的玉娟、秋菊、福祐三人却是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顺着景昕观望的方向,凌君看着茫茫里的那抹白色,明知故问道。
景昕随手掸了掸落在身上的沙尘,随口道:“你说呢?”
凌君蹙眉,无奈道:“父皇问呢。”
“照实说就是了。”
“啊?那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
“父皇会生气的......”
景昕打断凌君,“爱生气就生呗,反正是他的儿子,谁叫他自己管不住了。”说着低眼看向玉娟。
玉娟会意,急忙跑去拿脚凳。扶着玉娟稳稳走下车,景昕瞥了一眼正在发呆的秋菊和福祐,打发道:“还傻愣着干什么呀?还不赶紧去追你们主子。”
景昕这句不耐烦的话点醒了秋菊,她给景昕屈身行礼,但并未言语,随后伸手扯着福祐,忙不迭地上了车,紧催着还有些发懵的福祐道:“去襄城!”
虽然眼下东都的气温已渐渐升上来了,但毕竟仍在暮春,尚未入夏,哪怕是在正午之后,并算不上是真正意义上的日晒,更何况马驰风疾,吹得凌芸前身冷飕飕的,但她身后却似有一团火在烧,让她夹在冰火两重之间焦灼烦躁。
也不知道是不是官道两侧的柳树杨树开始飞花扬絮了,凌芸只觉得像是把柳絮吸入了鼻腔,嗓子也跟着发痒作祟,一时气喘不顺,狂咳不止,灌得满嘴的冷气,顿时头昏脑涨。
发觉了凌芸的异样,景明忙勒住缰绳,强令马停下来。低头侧脸看凌芸满脸通红,一手捂着嘴咳嗽不停,急道:“怎么了?凌芸,你怎么了?”
凌芸隐隐约约听见景明在唤她,却也听不真切,她勉力压制住咳嗽,开口说话,“我没事,我只是很想咳嗽而已。”话未说完,凌芸就发觉她两耳肿胀嗡鸣,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在耳内闷声回响。
一手将凌芸护在怀里,不经意间触摸到了她冰凉的侧脸,听了凌芸弱弱的喘息声,景明懊悔不已,“都怪我,怪我。”
凌芸轻靠在景明胸口,伴着深沉的心跳声,渐渐,感觉自己呼吸顺畅了不少,能够听清树叶被春风吹拂得沙沙作响。
“好些了吗?”
缓缓抬起头,看景明满脸写着担心,反倒让凌芸忍俊不禁,扑哧一笑。
“你笑什么?”
凌芸复又将脸贴在景明胸前,抿嘴偷笑道:“你怎么老是跟个孩子似的,这么幼稚呢。”
“我哪里幼稚了。”
“折子被连驳三次,自己怄气,闭门不出,父皇给你台阶下了吧,你还非要千里江山图做补偿,父皇不给,你便撂挑子罢官不干了,而眼下,不就是不想回宫吗。
只是你真的很不厚道啊,拖着我,像是跟你私奔离家一样,你就不能老老实实按规矩来办,好歹顾及母后的颜面,跟父皇告个假吗?”
“跟他说了他能放我出来吗,他只会让人把我拘起来,拷回靖都。”
“你傻不傻呀,父皇若真心想束着你,早会让我哥带人来追咱俩了,你还能这么逍遥自在的,跟我在这儿说风凉话啊!”
“喂,是你在跟我说风凉话好吗?我到也不怕了你哥,有本事,他就带人来追呀!”
“咳咳......”
“哎,怎么又咳嗽了?是不是去年的风寒留下病根了?”
“不是。”
“走,正好去襄城找那个神医看看。”
“哎呀,我真没事。”
“少啰嗦,你得给我养好身子,爷还等着你给生孩子呢!”看凌芸面无表情地看自己发呆,景明瞪眼咧嘴,“怎么了嘛,我说的不是实话吗,难道你不想给我生孩子啊?”此话一出,惹得凌芸大笑不止。
“又笑什么啊?”
凌芸好不容易长出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绪,对着被她唬得发愣的景明翻了个白眼,“好啦,知道啦,知道啦,真是服了你了。”
景明转着眼珠打量凌芸的笑脸,撇着嘴,迷迷糊糊的“哦”了一声,然后抓起缰绳,赶马向前继续赶路。
良久,看白马依旧悠哉悠哉地踏出每一步,凌芸有些不耐烦,“喂,你是打算就这么跟踏青似的,晃悠到襄城吗?”
“不然呢?”
“那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呀!”
“可再怎么赶,也肯定是入夜才能到啊。”
“早知道就该跟父皇他们一起走水路了。”
“他们直接回京,不到襄城的。”
“你真是笨的呀,我们单独一条船,你直接让船夫把船驶进襄城不就好了吗?”
“你才是笨呢,那满船的禁军都是木偶吗?”
“你不是郡王吗,你不会管住他们吗?”
“可他们是直接听命于凌君,而凌君又是受命于父皇的!”
“说到底,你还是怕他。”
“你不怕吗?”
“行啦,别啰嗦啦,赶紧走吧,再晚城门就关了。”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传来呼喊声,“小姐,等等!小姐......”
“嗯?后面的人是在叫我?”
“少自作多情了。”
凌芸下意识回过头,只看向远处奔驰而来一辆马车,因为隔得太远,瞧不清赶车人的脸,倒是有一只手臂从一侧的车窗探出,迎风摇着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