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木槿一面哄着景钰,一面喊人下船救人,羲瑶这才意识到倒在她身前的人是景昶。
她忙不迭扑跪在景昶身边,使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景昶抱入怀里,一手摸索着他的头,一边惊惶地问道:“你是不是刚才砸到了脑袋,你醒醒,你说话啊,伤在哪了啊,景昶!景昶!”
隐隐听到羲瑶喊了自己的名字,景昶咬紧牙忍着疼,强睁开眼,又见她抱着自己说了什么之后,一滴清泪正好落入自己的眼中,嘴角微微上扬,便没了意识。
羲家角门的婆子乍看越奚和一陌生男子先后策马而来,自是一愣,因为府上并未去请他来探病,他怎么不请自来了?
越奚几乎是从马上飞下来的,随手拉住一个婆子就问,“人呢?在哪儿?宓院吗?”
“越大夫您今天又抽什么疯,府上没人生病呀,您来找大少爷吗?他没在!”
“不是说芸丫头出事了吗?”
“嗯?五小姐夫妻俩和三小姐去园圃玩了,还没回来呢!”
听到有马车的声音,福寿回头一看是瑞宪长公主府的车,急忙上前告诉越奚:“越大夫,人回来了!”
越奚瞥了一眼,转身拽着那婆子往府里走,“快去让人寻你们家大奶奶和大少奶奶,就说五小姐不好了,让她们先想办法稳住老太太!另叫库房管事的把家里储存的所有止血药材准备出来,起炉灶烧水!”
凌芸被就近送去了东苑前院的西厢,越奚进去诊脉前,先让景晟将精神恍惚的景明拖出门外。
覃氏闻询后,安排羲昊前去拖住佀氏,为惠氏争取时间,自己直接赶来打探情况,以便想出对策安抚佀氏。可当她看到景明满身的血,她也受了不小的惊吓。
“你大哥跟我说你们偷偷去接官是查案的,怎么查案会搞成这副模样?芸儿到底怎么了?你们是遇刺了吗?还有,瑶儿呢?”
看景明双目无神,泪流满面,并不与她答言,覃氏怒气上头,对他大吼,“景明,你说话啊!你到底把芸儿怎么了?”
转头看景晟在旁,疾言厉色地问他,“你怎么也在?你说实话,芸儿到底怎么了?”
“三哥说,他们在接官的废船坞遇到了土蜂,情急之下跳河了。”景晟犹豫了一下,忧心忡忡地说:“我刚才给芸姐姐号过脉,她怀孕了,可是,现在只能尽力保住大人了。”
未待覃氏反应过来,就看灰头土脸的羲瑶吵嚷着进了院门,“大嫂,快叫人去请大夫来,景昶他昏倒了!”紧接着便瞧见有人背着景昶跟进来。
“这又是怎么回事?”覃氏压下怒气,迎上去质问羲瑶:“你们到底怎么回事?一个孩子保不住了,一个搞成这副鬼模样,你们是想要了祖母的命吗?”
“大嫂,来不及跟你细说,先救景昶,他脑袋被一根木棍砸了,现在神志不清,再晚一点怕是来不及了!”
“我来吧!”景晟上前,“大嫂,景昶这边我来管!”
覃氏忍住怨气,甩手示意舒心。舒心会意,引那背着景昶的人,“送去东厢吧。”
目送羲瑶和景晟跟着进了东厢房,转头却看木槿抱着景钰出现在院门口,覃氏霎时想起那已过世一周年的妹妹小覃氏,也顾不得旁人,直接跑过去,将木槿、景钰一同搂在怀里,潸然泪下。
羲昊在惠氏去见佀氏之后就偷偷溜到前院来,躲在穿堂里听到覃氏跟众人说话,大概听明白是凌芸现在的情况很不好。
待到佀氏和惠氏一同过来,她们在看到房前的景明之后,更加惊慌地跑去西厢看凌芸,覃氏随后也没再管什么,叮嘱舒心几句之后,就领着木槿、景钰离开了东苑。
木槿本是很忧心景昶,但又不能轻易放下景钰不管,想来羲家不会怠慢了景昶,便跟着覃氏走了。
虽然这院内院外进进出出的都是人,但是完全没人理会一样浑身是血的景明。
“小姑父,你没事吧。”羲昊弱弱地问,可是景明并没有搭理他。
他绕着景明走了两圈,从上到下,从下到上,仔仔细细打量他,看他衣衫完整,只是湿透了而已,大概可以确认他应该是没有受伤。
但又看他身上半干的血和泥,羲昊心里还是有一点害怕,可他见景明一直直勾勾地盯着房门出神,有些于心不忍,想他一定是很担心凌芸。
于是壮着胆子走到他身边,踌躇着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口,轻声安慰,“小姑父,你别着急,有小太爷在,小姑一定会没事的。”
话音刚落,就看羲岑、南氏、权氏、党氏、羲珏、羲玮、羲珺等人一乌央涌入院内,听说羲瑶在东厢,权氏、党氏、羲珺便径直进去寻她。而南氏和羲玮见景明如此情形,率先对他叽叽喳喳数落个不停。
一盆又一盆血水端走,一碗又一碗汤药灌下,一根又一根银针刺入,凌芸依旧昏迷不醒。
听冰莘将自己知道的事讲了个大概,心如刀绞的佀氏瘫坐在榻上,依靠着惠氏有气无力地问越奚,“你给我句准话,这孩子到底成不成了?”
“成!怎么不成!”
越奚施下最后一根针,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老嫂子,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五丫头跟以前一样活蹦乱跳的。”
“我知道芸儿有你一定没事,我是想问你,她肚子里的孩子!”
“去胎益母!”
越奚一脸愁容,摇了摇头,“老嫂子,你是过来人,当知这女子坐胎头三个月最为紧要,这孩子分明就是还没坐稳!可即便是六七个月坐稳当的时候,也经不住这般折腾啊!”
“那次对芸儿身体会有什么影响吗?”
“现在我也还不敢断定,虽然是以最快的时间赶回来救治,但她本来体质就弱,孩子在她体内虚耗过多,连累母体,具体情况,还得等她醒了之后,看恢复的如何了。”
看越奚眼神闪躲,佀氏一手砸在案上,疾言遽色道:“都这个时候了,你就跟我说实话吧,芸儿到底是什么情况,何以你用针用药这么久还不转醒?”
见佀氏态度强硬,越奚也不敢再隐瞒,“殒胎稽留未尽,如果刚喂下去的生化汤还不能彻底逐瘀去胎,我就必须要加大牛膝和红花的剂量,但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持续下红的后果......”
话间看佀氏的脸色越发苍白,想她已然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但考虑到凌芸如今的身份,越奚刻意停顿了一下,委婉问道:“老太太,您可做得了主?”
惠氏也是泪如雨下,担忧道:“这宫里可是最看重子嗣的,倘若凌芸真的因此不能生了,往后该怎么在宫里立足啊!”
一听这话,冰莘傻眼了,跌坐在凌芸床边,看着她一边抹泪,一边小声唤道:“姐姐,你快醒醒啊,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越奚叹了口气,“这孩子本来得就不是时候啊!我瞧五丫头肝气郁结,气血亏虚,没这档子事,怕是也留不长。”
惠氏抹着泪,感慨道:“这丫头从小心思就重,什么事都憋在心里,老是一副傻乐呵的模样哄人,不知这是在宫里受了什么委屈苦楚,明明看上去和姑爷很亲昵的,何以搞成这样呢?”
忽看佀氏两眼发直盯着地面,惠氏生怕她惊吓过度心脏受不住,紧伸手轻抚她的胸口,“娘,您是哪里不舒服?”转头招呼越奚,“小叔叔快给老太太看!”
越奚刚冲上来,佀氏就摆手示意他,低声说:“我无事!”然后对他缓缓点了点头,“你且尽力便是,一切后果由我老太太承担,我只要保住我芸儿的命!”
“但愿,老天怜悯,不要断了他们和孩子的缘分。”越奚失意地摇了摇头,默默地开始称红花。
“二奶奶,二姑,你们俩别吵吵了行不行!”
羲昊挡在景明身前,试图用他的小身体阻止南氏和羲玮,“你们这样聒噪,很耽误小太爷救小姑!”
“你这小崽子,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南氏低头朝羲昊瞪眼,“我们这是在帮你小姑出气懂不懂,要不是他,你小姑会躺在里头吗?”
“小姑父最不希望小姑躺在里面!”
羲昊不卑不亢,仰脖气道:“在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家里除了太奶奶之外,只有小姑自己可以埋怨小姑父!”
“嘿?你这孩子长本事了是吧!”南氏转头质问羲珏,“你家这小子你和覃昭怎么管的啊?如今都敢跟我这祖母辈的人瞪眼叫唤了!”
羲珏先看了眼羲岑,见他沉着脸连连咳喘,背着手在房前踱步,并没有打算理会南氏的意思,便转念对羲昊道:“小昊,你钰儿妹妹来咱们家做客了,你是不是该去陪她玩?”
羲昊听明白羲珏的意思,二话不说,横了南氏和羲玮一眼,扭头便跑走了。惹得南氏一怔,正要发火,西厢的门突然开了。
见惠氏红着眼扶着佀氏出来,南氏的嚣张气焰霎时全消。觑着佀氏铁青的脸色,羲玮心惊肉跳,下意识拉着南氏,向后退了几步。
在被打之前,景明并不知道都有谁跟他说过话,是佀氏的巴掌让他回过神,可他还是听不清佀氏在跟他说什么,但他心里清楚,佀氏一定是在责怪他没有保护好凌芸。
他很赞同。
的确如此,是他害了凌芸,害了他们的孩子。
佀氏这一巴掌让景明似被挫骨扒皮一般没了支撑,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淌。
他对着佀氏不停地磕头道歉,“......外婆,对不起......”
浑然不知额头已经被他磕破出血,循环往复,麻木不仁,丝毫没有痛感,直到将最后一点力气消磨耗尽,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