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姥爷去世那年的春节,我姥姥家是在愁云惨雾中度过的,虽然村上也不时有人过来送点吃的,说几句安慰的话,我姥姥的父母兄弟姐妹们也常来探望,但那时候谁家也不富裕,能帮上的忙也很少,生活还得靠自己过。孩子们都懂事的默不做声,家里死气沉沉的没一点声响。大年初三在师范学校读书的二舅爷来看我姥姥,我姥姥抓住二舅爷的手,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说:“我妈生我们弟妹九个,怎么就我的命最苦啊,你姐夫那么好的一个人,才34岁就走了,丢下这一群娃娃,我怎么活呀!”二舅爷望着围在姥姥身边的一群高低不齐的娃娃,除了握住姥姥的手相对哭泣外,平时文采飞扬的他竟想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日子在悲伤愁苦中一天天度过,但农活却不等人。转眼过完年,天气转暖,大地回春,一年一度的春耕大忙季节开始了。穷苦人家连摆懒疗伤的资格都没有,一年之计在于春,我姥姥知道,若不能按时春耕春种,一家人以后就更没活路了。
没有了父亲,生活的重担全部压在了我姥姥、母亲和大舅肩上。春耕春种最难的是犁地,三个人以前从没犁过地,为了不耽误农时,土地刚刚消融,我大舅就牵着牛,姥姥和母亲套上犁杖,姥姥和母亲抬着犁杖,扛起沉重的铁齿大耙子和榔头踏进自家的地头。三个人轮换着,一个在前面牵牛,一个在后面扶犁,一人用榔头打土块。
老式的犁头操作艰难,我姥姥的三寸金莲在泥土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扶着犁跌跌撞撞地往前走,14岁的大舅人还没有犁高,瘦小的小身板扶着犁,也只能东倒西歪地往前走,16岁的母亲理所当然的成了犁地的主力军,她双手扶着犁,咬着牙弓着背,艰难地一步一步往前走,三个人累得汗如雨下,手上磨起一道道血红的口子,跌倒了爬起来,顽强地扶着犁,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汗水湿透了他们的衣衫,斑斑锈迹印白了衣衫。
地犁完了,他们卸下犁具再套上铁齿耙,他们扯着两条套绳指挥吆喝着老牛耙磨过一遍,地面变得平整而又疏松。他们又解下耙来再套上犁杖,在翻耕磨过的土地上开沟播种了。姥姥跟在犁头的后面溜下掺和着细土的种子,然后用双脚把土埋上,给那些种子覆盖上一层薄土。
吃东西休息时,姥姥看着儿女瘦小的身板和满手的血泡,心酸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心里在无声的呐喊:“无父的孩儿啊!,娘也实在是没办法呀!不干就没法活啊!”
他们为了不耽误农时,起早贪黑地犁地、碎土、叠埂、播种、耙磨。每天都干到满天星斗,才收工回家。
星夜回家,姥姥和我母亲急着做饭,父亲去了,打下的干柴也没了,只能拾些湿柴来烧,湿柴在灶火里烧得浓烟弥漫,熏得人双眼流泪,干咳窒气。姥姥和我母亲在浓烟中不断干咳着坚持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