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姥姥大概做梦也没想到，她一向认为读书没用的丫头却考上了干部，儿子们读的书都比我母亲多，儿子一个没出去，这丫头刚18岁就当上了国家干部了？而且是村里的第一个国家干部。

村上的人知道我母亲考上了干部，纷纷前来道贺，除了夸赞母亲的聪明能干，最后都感叹一句说：“真不亏是杨绩林的丫头，就是能干，从此杨绩林家就有盼头了。”姥姥面对众人的夸赞，心里百感交集，既为女儿自豪，又觉得愧对女儿，早知道就不该拦着女儿，让女儿多读几年书多好。

我母亲知道姥姥的心思，安慰姥姥说：“妈，你就别多想了，你看我这不是考上了吗。”

姥姥高兴地为女儿准备行装，可找来找去，也没什么可准备的，衣服只有破旧的几件，行李就更没啥准备的了，家里就几床破被子，都是两个人盖的一床，我母亲若拿走一床，就有一个人没盖的，毡也是一家人紧挨着才勉强够铺，那有我母亲拿的，褥子就想都别想了，根本不可能有。

我母亲看着姥姥在那里翻着被褥发愁，就知道母亲在想什么。

她扳着姥姥的肩膀说：“妈，你什么都不用给我准备，现在天气也不冷，我穿个单衣就行了，被子我去跟同事凑合凑合就过去了，等我发了工资我再做也不迟。”

姥姥说：“那怎么行，人家不笑话。”

我母亲说：“那有什么好笑话的，再说了，我是去工作的，比的是谁的工作干得好，又不是看谁穿得好，盖得好。”

姥姥知道是我母亲宽慰自己，但家里也实在没有，只好听我母亲的。

最后姥姥实在过意不去，翻来找去，最后把她结婚时穿的大红斜襟旧棉袄给找了出来，我姥姥身材高大，母亲却矮一点，姥姥就把棉袄照着母亲的身材改小了给母亲拿上。

报到那天，我母亲的行李就只有一件汗衫，一条单裤，一件母亲改的旧棉袄，还有一条不知从那里翻出来的一尺多宽，三尺多长薄薄的小毡。村上人都来送行，我母亲与乡亲们一一告别，又安顿弟妹们好好听姥姥的话，含泪跟姥姥说声：“妈，我走了。”就转头走了。

我姥姥看着女儿单薄的身影渐行渐远，想到女儿连个小被子都没有，去了怎么睡？女儿走了，家里没了主心骨，她以后有事找谁商量？忍不住伤心地哭泣，弟弟妹妹们也不住的抹眼泪，最小的弟弟跳着脚喊：“姐姐，姐姐，你回来！”

我母亲泪眼婆娑地走在去单位的路上，不敢回头，边走边不停的向家人挥手，哽咽着喊：“妈，你们回去吧，我有时间就回来看你们。”

直到看不到女儿的身影了，姥姥才和孩子们恋恋不舍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