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将军营帐,卿柠的心才松下来,陈军候、朱假侯各持火把,领卿柠到达俘虏营,与值守官兵对了口令,三人便随两名士兵朝里走去。
此时已是夜深,龙城方向的火势渐渐弱下许多,营地里更是安静异常,但她知道,乌涂亚一定没有睡,不见自己和太塔回来,她不可能安心入眠。
果然,借着火把的光亮,卿柠首先看到了阿布杜和另一个男孩的身影,在他们的身后,是乌涂亚,几人听到动静,警觉的一直盯着自己这个方向。
“达——”乌涂亚终于认出了身着汉兵戎服的卿柠,刚一出声,便被阿布杜拉住,她似乎也明白过来,赶紧将后面的喊声吞了下去,慢慢站起来。
“就是他们。”卿柠对陈军候和朱假侯说道。
“嗯。”陈军候略一点头。
卿柠走上前,低声问道,“族人都还好吗?”
他们看看站在卿柠身后的几名汉军,不知什么状况,都不敢说话,只点了点头。
“他们都在,就是牛羊马都被赶走了。”阿布杜答道。
卿柠还未来得及说话,乌涂亚已跑上前来,一把将她紧紧抱住。
“我回来晚了......”卿柠搂着她微微颤抖的身子,轻声道。
乌涂亚默默摇了摇头,抬头看看她,又朝她身后看看,“找到太塔了吗?敖斯木呢?”
“对不起,”卿柠避开乌涂亚的目光,“我没能把他们带回来......”
乌涂亚不解的看着卿柠,“他们在何处?”
卿柠艰难的低声说道,“太塔......太塔她,死了......敖斯木......也被那个人带走了。”
乌涂亚慢慢松开卿柠,一脸的不敢置信,“你是说,我的太塔......她,她......死了?”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他们......”
“这不可能!”乌涂亚瞪大满是惊恐的眼睛,“太塔怎会死??”
卿柠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为了救我才......对不起乌涂亚,这一切都怪我......”
“你说要把太塔带回来,却说她死了......是你害死她!你恨太塔,你恨她,你杀了太塔!”乌涂亚大声打断卿柠的话,情绪渐渐失控。
卿柠站在原地,望着被阿布杜死死拉住的乌涂亚,只觉心在滴血。
“你们在作甚?”
守在几步开外的朱假侯冲她们喊道。
卿柠一见汉军过来,赶紧道,“乌涂亚,你冷静些,听我说......”
乌涂亚看着卿柠,仿似看一个陌生人,眼里只剩下绝望和怨恨,她慢慢往后退着,突然挣脱阿布杜,转身冲进了黑暗中。
“乌涂亚!”卿柠想要追过去。
“时辰不早了,该走了。”朱假侯催促道。
“请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对孩子们交待几句,多谢二位了。”
两人对望一眼,正要拒绝,卿柠又恳求道,“请二位军候放心,他们只是平民,又皆为妇孺,今日受到惊吓,我只想略微安抚,此处是重兵把守的俘虏营,我也绝不会做出让二位军候为难之事来。”
陈军候思忖片刻,终于勉强答应,“那你抓紧些。”
卿柠连连道谢,深吸一口气,拉着阿布杜迅速朝前快走几步,用极低的声音说道,“阿布杜,时间紧迫,你仔细听好,明日你们将会随所有人被带往大汉,不要怕,汉军不伤平民。一路你和乌涂亚要护好族人,千万不可在途中反抗逃跑,到汉之后设法找到麻察和其余族人,汉军将军已答应我,到时会放了所有族人。”
“那你呢?”
“我明日另有事,可能无法随你们同行。”
卿柠从脖子上取下灵珠,放进阿布杜手中,“这灵珠,你替我交给乌涂亚,告诉她,她是麻察什长的妻子,她的丈夫是孤尸王子,族人需要她来保护。”
阿布杜使劲点点头。
“记住,护好部族,我一定会带着敖斯木来找你们。”
说完,卿柠抬头望向黑暗,乌涂亚再也没有出现过,她一狠心,转身离去。
在返回中军军营途中,卿柠显得格外沉默,没有再说一句话。
“嘿,你小子怎见了女人回来就不做声了?方才在将军帐的气势全不见?看来你们匈奴人也过不了美人关啊。”朱假侯逗趣道。
卿柠依然呆呆的坐在马上。
“不必担心,待我们大胜归汉,你便能与妻子族人相见了。”陈军候说道。
卿柠叹了口气,“真希望战事能早日结束。”
“这战事也是你们匈奴挑起,一面享我大汉和亲纳贡,一面又不断侵袭我边塞,全无诚信可言!只要你们单于早一日归顺我大汉,战事便可早一日结束。”朱假侯道。
“是啊,等到那一天,百姓就能修生养息,再无别离之苦。”卿柠喃喃说道。
“你倒与我所见那些匈奴人大不同。”陈军候道。
卿柠笑笑不语,过了一会儿,又说道,“陈军候,朱假侯,能否拜托二位一件事?”
“何事?”
“我跟随你们总要有自己的马,不然落在后面,如何当得了向导?”
“这有何难!待我叫属下为你寻两匹良驹便是。”朱假侯道。
“不,我只要自己的马,此时应该在察托校尉手中,是匹黑马,身体两侧各挂有皮蹬,很容易辨识。”
陈军候点点头,“此事交于我。”
“多谢二位。”
他们将卿柠带回中曲军营,此时,军营已陷入沉睡,除了远处龙城依然闪烁着的火光,只见漫天星光,这原本该是个美丽的夜晚。
朱假侯叫来一名守卫,对卿柠说道,“时候不早,今夜你随他去歇息。”
卿柠点头,守卫拿着一盏油灯,领她进了一个营帐,里面横七竖八躺着一排汉军士兵,相互挤挨着早已经熟睡,帐内充斥着浓重的汗味和体味,好在大家都是和衣而卧,让卿柠避免了不必要的尴尬。守卫指了指地上一个空位,示意她过去。
卿柠一下躺倒在地,才觉精疲力竭,身体虽极度疲乏,闭上眼又半天睡不着,一下发生了太多事,让她觉得虚幻得不真实,她真希望这一切就是一场梦,等明早醒来,自己依然躺在那间温暖的毡帐里,可周围此起彼伏的鼾声却在不断提醒她,这里不是太塔的毡帐,这是汉营。
下一步该怎么办?答应当向导完全是一时起意,卿柠心里根本没有底,她不知道这种缓兵之计到底能坚持多久,更不知道这趟追击左贤王的行程对自己来说是福是祸,虽然乌涂亚和族人暂时安全了,但是他们到汉依然有诸多变数,而自己,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见到他们。卿柠不停的胡思乱想着,眼皮渐渐沉重起来。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直到听见一阵号角声响起,感觉身边的士兵纷纷起来,卿柠想爬起来,但身体像被人按住般动弹不得,她使劲挣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