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确微微抿起嘴,蹙了下眉头,重新审视着对面那双眼睛,缓缓道:“还不到交的时候……”
须臾,他声音非常低,语调也非常缓慢:“娘娘想要兵?”
白秀斩钉截铁:“想!”
沈确:“想用来做什么?”
白秀只顾着激动,没听出沈确声音里的严肃和郑重。
她凑向前,握紧拳头,悄声说了两个字:“杀卫。”
两个字落地,堂外的香还剩一指节长。
白秀瞄过一眼后,心想五分钟,应该可以劝得动沈确。
卫相能派人暗杀她,她也可以如法反击,找人杀他!
只要卫相死了,就没人会害她了。
老皇帝可以解脱,朝堂没了毒瘤,南宫凌也不会艰难,说不定还能让沈确再度拜相,这可都是大好事呀!
心跳如擂鼓,她刚想开口,却听沈确讲:
“行清节梅花寺,微臣看皇后娘娘伶俐,疾恶如仇。那日娘娘花重金为下人治伤,微臣看皇后娘娘慈悲……不曾想,看走了眼。”
闻言,白秀一愣,游说的话到嘴边又咽下。
沈确定定地看着她,面目严峻:“臣的兵,不是用来杀人的,是用来护民的。”
白秀如坐针毡,环顾四周后,她压低声音:
“他只手遮天,他是恶势,杀了他有什么不对?这跟你的护民,有什么不一样?!”
沈确缓缓站起身:“卫家有兵百万,城外驻扎四十万。娘娘私心觉得,杀卫相一人能解困顿,那只是能解决娘娘一人的困顿。”
“一人死,全族反,兵临城下,血流成河,民之灾也。”
“且天泽外部,有匈奴虎视眈眈。卫家人在,各地卫兵不会涣散,匈奴便有忌惮,不敢举全力攻来!”
沈确背过身,目光淡淡地看着堂外的香。
“娘娘身居皇后位,一国之母,该多为万民着想。兵,不到合适的时候,微臣死都不会交出来。故而,请娘娘慎言慎行!”
白秀登时站起来,眼眶湿润,藏着泪:“多为万民着想?那谁又能为我着想?!”
“他要杀我,她们要杀我,我……我想活有错吗?”白秀哭出了声,压着声音抱怨道。
她贴近屏风,望着沈确的背影,小声哽咽着:“沈长安,我只是想活。”
沈确微微偏过头。
“沈长安”,他的小字,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听她唤得极委屈。
不禁回想,刚才他语气似乎不好,话也说得重了,她还小……
沈确转而又看向那支就快烧尽的香,抿了抿唇,语调端得平缓:“这世上陷阱刀剑多如牛毛,求生是本能,娘娘想活没有错……”
“微臣家贫,父母早亡,得邻里辛苦养护,才有机会考取功名。”
“臣拜相后,急不可耐地想做一番事业,回报一二。可是,臣倾尽了自己所有的赏赐与年俸,可都救不了他们的苦。”
“边关战火不断,皇室兵力钱财吃紧,民之赋役愈发繁重。祸根源于奸佞专权,手握重兵不去抗击匈奴,却挟持皇权。”
“官法滥,刑法重,黎民怨。贼做官,官做贼,混愚贤,哀哉可怜!”
“臣要救,救民于水火,且以此为信仰。”
“于臣讲,信仰方比性命重要。”沈确缓缓朝外面走,“一国之母,受民敬仰,当更爱民,让他们也都能好好的活下去!”
“微臣愚昧,只知一条路走到黑。”
“但愿娘娘能鹤寿千岁,微臣告退!”
————————————
引文献:
“堂堂大元,奸佞当权。开河变钞祸根源,惹红巾万千。官方滥,刑法重,黎民怨。人吃人,钞买钞,何曾见。贼做官,官做贼,混愚贤,哀哉可怜。”—《正宫·醉太平》·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