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人间月,望见最鼎沸的爱意。
恐人伤心太久,瞬即天亮。
早朝上,太后缺席,南宫凌只道太后身体抱恙,需休息几日,官员们不疑有他,强忍困意期望早点下朝,便无一人上奏。
半刻后,在宣布退朝前,南宫凌对官员道:
“沈确入官十载,虽罪不能恕,但刑法之外亦有人情。今日午时午门行刑,朕会去送送他,众爱卿也可一同去送别。”
真契望了南宫凌一眼,随即掐着嗓子高喊:“退朝——”
“一代双骄”退出金銮殿后,把脑袋凑在一起。
“等会儿你去看吗?”
“去个屁。车裂刑罚,扯胳膊扯腿儿,血溅得老高,若看了,晚上定是要做噩梦的,我可不去。”
在他们后面走着的,冷沐双眼遍布血丝,他缓缓停住脚步,等他父亲出来。
看见冷丁洋后,他上前,还未开口,冷丁洋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想去便去吧,相识几载,亦师亦友,最后一别莫缺席,恐留遗憾。”
冷沐捏紧了双拳,悲伤涌上心头:“父亲,咱们去找皇上,再求他放……”
“嘘!”
冷丁洋对他使了个眼色,瞄了眼身边走过的人。
冷沐立即闭紧嘴巴,噤声。
冷丁洋拖拽着冷沐走向自家马车,他压低声音道:
“摄政王给过了沈确机会,他都没能参倒卫家。你昨日上书求情,皇上按下了没回信,刚刚皇上说罪不能恕,你没听见?这事,咱家管不了!”
“父亲,咱们家要去看吗?”卫琥亦步亦趋,跟着卫峥上了马车。
卫峥撩袍坐下后,长舒一口气,轻松自如:“为父身不愿见血,你若闲,可去凑个热闹。”
卫琥撇嘴,摇摇头:“瘦鸡书生能有几两血,没多大意思,懒得去看。”
卫峥轻拍他儿子肌肉结实的臂膀,眼里充满欣赏与骄傲:“我儿英武!”
朝臣大多归家,一时三刻,临到午时,几位官员提前用完午膳想去午门时,可是连家门都出不去了!
“惊哉,这是发生何事了?”
天门街区的富宅外,街道上堵满了百姓,宽阔的路挤得满满登登。
各个神色惨然,目不斜视,井然有序地走着,同向午门而行。
更叫人惊骇的是,他们统一穿上了素白的丧服!
顺着人流朝远眺望,有一官员登时吓得差点儿撅过去。
他望见天门街的尽头仍是密密麻麻的人群,黑白交杂的颜色连绵起伏,铺满正街,不停攒动着过来,像是憋着劲要拍来的巨浪。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国丧。
可老皇帝驾崩时,都无这般阵仗!
离道路数十丈的一座大宅,屋檐下站着两人,他们身穿绿色官衣,在朝中官阶较低,见到这等情景,惊愕不已,惶惶许久。
其中一人有些哽咽:“咱们…还去吗?”
另一人不禁长叹一声,眼眶也红了,说道:“能使数万百姓同悲,挥泪送别,当是一代名臣。”
“吾入官前立宏愿,廉洁自律、为民造福,争做名臣……卫党纵横遮天,吾生怕得罪人枉送性命,更恐累及家人,故而随波逐流,学着谄媚讨好,失了气节,成为人狗。”
他登时省悟,泪洒满襟。
“换上素服,咱们好好送一送沈大人。往后,百姓的保护伞,吾用脊梁来撑,虽前路遍布荆棘,吾往矣!”
他的同僚满腔热血:“吾亦然!”
午门一处,走出一方阵侍卫。
他们见到如山如海的百姓皆是一惊。
更震惊山海的静默。
皇命不得耽搁,侍卫们肩并肩朝外扩散,百姓也是极其配合,接连往后退步,侍卫们筑成四面人墙,围出一块宽敞空地。
不多时,囚车带出了沈确。
“沈大人!”
百姓中有人突然起了一声呜咽,呜咽声便开始接连不断,一声声呼唤着沈确。
沈确紧紧抓着囚车栅栏,他环顾百姓,看见近处肩挨着肩站着的,几位七星街的邻里,她们泪如泉涌。
有老妇见到沈确看过来,她嘴唇颤抖着,一边哭,一边喊:“沈大人今日安否?”
沈确听见,忽然一笑,眼睛里泛起泪光,对她点头,扬声回应:“安适如常。”
这一问答,闻见的百姓哭得更凶。
空地上,侍卫牵来五匹马。
囚车缓缓刹停,有侍卫将沈确带下车,叫他躺在空地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