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甄医药公司的总部和生产车间都在增城县,但销售部门在广州的机场路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这是为了业务开展的方便。
跟大公司相比,广甄这样的国内小公司也很注意自己成本控制,所以办公场所就没有选在那些繁华地段的大型写字楼。
例会一般都是下午2点钟开始,但今天李越想早点去,可以多一点时间熟悉一下,所以12点多他就出了门。
乘坐125路公交车,摇摇晃晃地走了40多分钟才到,下了车步行,路上稍微一磨蹭,一个小时就过去了。
他打算路上顺便买点橘子什么的水果,办公室行政兼财务的陈玲是个二十多岁的湖南妹子,但一点也不泼辣,相反还很会照顾人。李越报到的时候得到了她很多帮助和指点,虽然她也按照公司规定扣押了李越的身份证,但还是很明确当地告诉他,出差的时候记得提前找她要,只不过需要写个借条。
真见鬼,拿自己的身份证出差还要打借条,这也只有国内的这些小公司才能想得出来。人家外国的那些公司都是要签合同的,讲的是契约精神,按法律法规办事,不像我们,靠的都是些不正当手段。
这个办公室李越已经来过三次了,每次都感觉整栋大楼静悄悄的,甚至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他在楼道里走的时候发现,这栋大楼里有很多家公司,多到简直数不过来,有的一个门口就挂着好几家公司的牌子,但大多数办公室也不见有几个人在里面办公。
例会的内容一般比较固定,主要是各个区域先汇报一下上周的业绩,再说一下所遇到的问题和需要的帮助。
业绩无非是一连串的数字,准不准的李越不知道,反正自己的那些数字是很难跟财务掌握的数据对的起来的,大家也都差不多,而且解释也很相似:医生由于上班太忙等原因,统计的工作量不是很准确,但还必须按照财务统计的数字全额支付费用,自己还不得不挤掉医生上报数字的水分,有些时候,个人可能还要赔一点。
李越相信总经理牛新莲是明白其中的道道的,因为她自己原本就是做销售出身的。但她却从来不说什么,指示财务按各医院实际用药量付款。
李越到达办公室的时候,其他人还没有来。其实销售部的人从来就没有哪次例会到齐过,不来的人不是有这样的事就是那样的事,只需要提前给牛总打个电话说一声就行。
李越甚至怀疑,这些人很可能在不止一家公司干活,尤其是在当地有一定势力和资源的人,手里掌握着当地几家医院的渠道,自己也不用开公司,单是帮别人进药和做临床促销,连合同都不用签,一样可以赚得盆满钵满。
李越曾经听老业务员讲过两个故事,很能说明问题。
一个故事说的是前几年业务员赚钱有多容易:到了月底发钱的时候,那时候单位没有验钞机,用银行卡的也不多,都是给现金。大家嫌数钱太费事,就先把数好的十万块钱在墙边堆起来,压实以后在墙上画一条线。后边每个人的钱都跟这条线比较,够了就是十万,根本不数。
因为那时候街上会有飞车党出没,大白天都有抢钱的,所以每次到发钱的日子,四个业务员都会包一辆出租车在楼下等着,四个人每人一个蛇皮袋子,拿到钱、点好数、放进袋子里,然后一起下楼,坐上车后直奔银行,到那里就立刻把钱存了。
另一个是说钱是怎么赚来的,也说明那时候的业务员多么能干:有一个人负责潮汕地区的业务,一次回来开例会,中间接到一家医院的电话,说是有一种药库存不足,需要尽快补货,免得影响使用。他打电话回去问当地的仓库,发现也没货,就要求公司抓紧时间给他派车送货。
结果当天所有的车都出去了,这位老兄立马叫了一辆出租车,拉上药就走。牛总很体贴地喊了一声:记得要车票回来报销哦。出租车里飘出来那位老兄底气十足的一句话:“算了,还是我自己报吧。”
这些故事肯定有吹牛的成分在里边,但也很能说明当时医药销售这个行业的状况。
今天的例会也没啥新鲜事儿,按部就班地开完,牛总做了个简单总结,就宣布散会了。这时候大家一般也不会马上离开,而是开始约着一起聚聚、聊聊,相互交流一下。
房伟问李越有什么安排,李越说他有点事儿需要单独请示一下,让房伟不用管他。他也知道,房伟有几个谈得来的老熟人,每次都会一起聚聚的。
等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牛总的办公室也只剩下她一个人,李越敲门进去,主动向她说了昨天在一附院打吴德良的事。
牛总听李越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才问:“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张芸应该告诉过你,我们的药在他们科没做临床推广,你干嘛要主动去惹他呢?这个人我是接触过的,狂得很,也很没有素质。”
李越先承认自己当时确实太冲动了,然后也说出了昨天晚上想好的理由:“首先,干部保健科总还是有住院病人的,虽然这些人是干部,但他们一样会感冒、咳嗽,也会因为各种疾病引起头疼、头晕,所以我们的两种药都用得上。
其次,这些人在出院带药的时候,一般也会开一大堆常用药回去,有的是自己备用,有的是给家人备用,总之会是会开一堆药的,而且比一般的门诊病号带的药都多。所以我就是想去试试,能行当然更好,不行也就算了。
但我没想到的是,吴德良这个家伙还没等我说完话,就把我的名片扔到了地上,还说了一大堆很难听的话,我当时气愤不过,血一上头就没忍住,打了他一巴掌。”
“其实,这事儿已经有人大致跟我说过了,吴德良当时去了门诊部蒋主任那里,他想让蒋主任对我们公司进行施压,把你开除,否则就不准我们的人再去他们医院。
好在蒋主任跟我们公司上层比较熟,安慰他了几句,答应让我们公司开除你。但也不让他再找别人说这事儿了,毕竟他被打这件事已经够丢人的了,丢的不光是他吴德良个人的脸,也是一附院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