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主任抽空给我打了个电话,电话里说得很严肃,你可是第一个敢打医生的医药代表,这事儿的影响很大,如果不严肃处理你,其他人也来效仿,还不得闹翻了天?”
“对不起,让您为难了,事儿是我惹的,后果我也会承担。您怎么处分我,我都会接受。”李越听说吴德良去找了门诊部主任告状,隐约感觉到他应该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手段了,心里也放松了很多。但还是赶紧向牛总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种事,也确实不能让公司领导担心。
“处分?啥处分?”牛新莲居然笑了,“还不至于,他让我处分我就处分,那我这儿成了啥了?
你先说说看,他扔你的名片、说了两句难听的,你至于生那么大的气么?这样的事在销售行业每天都会发生,都照你这样来,那还不得天天打架?”
“是、是,您说得对。不过我认为,他确实该打,因为名片上不光有我的名字,也有公司的名字,是脸面,不能被扔在地上,脸面被扔到地上踩,那怎么行?以后不光是我,咱们公司还怎么在一附院混?怎么在广州混?”这些话也是李越昨天晚上想好的。
“你说得对!”李越没想到,牛新莲居然会赞成自己的说法,“我们的业务员走出去,在任何一家医院都要抬起头来,昂首挺胸,从容自信,决不能畏畏缩缩,只会点头哈腰、卑躬屈膝。
简爱说过,‘在上帝面前两个人的灵魂是平等的’。不管做什么销售都一样,大家都是凭本事吃饭,不是求人的。
不能让对方看不起我们,他们拿了钱,帮我们卖药,本质上也就是我们的客户,虽然见不得光,但那是体制、机制问题,不是我们行业的问题,更不是我们一家的问题。
只有让自己先从认识上站起来,才能在行动上站起来。我们又不是卖假药的,有什么好怕的?虽然促销的手段是回扣,这种手段见不得人,但如果有正当的手段,谁还非得用这些不正当的手段?有时候,我们越是低三下四的,人家越是看不起我们。
我认为你这次打了吴德良,是维护了公司的颜面,也是为公司扬威。我们是一家地方的小公司,但我们就是牛气,谁也别想小看我们,更别想踩我们一脚。
所以,你不应该受到处分。当然,打架毕竟不是一件值得提倡的事,我也不能奖励你。而且还要顾及一下蒋主任的面子。
这样子吧,你这个周不去一附院就是了,别的医院照跑,一附院的事儿先不用管,也不会有啥问题,再说我也会抽空去看看。
蒋主任也不认识你,过段时间也许就把这事儿忘了,他一天到晚事情那么多,没人提,他肯定不会再主动过问。”
听了这番话,李越不由得对牛新莲肃然起敬,原来以为她是靠资历熬上来的,或者是凭关系干到这个职位的,现在看来,人家还是有真水平的,这觉悟,这姿态,跟部队里的政委差不多。
很多年以后,李越回过头来审视自己走过的这段路,才发现,医疗行业的回扣在一片喊打声中存在了30多年,几乎伴随了医疗改革的全过程,而医生与医药代表在这个过程中,承担了老百姓对药价虚高和看病贵的大部分怒火。
可是,回扣仅仅是药品销售行业独有的么?其它行业有没有?即便是在医疗产业,不仅仅是药品,还有医疗设备、耗材,以及后勤系统的基建、废物处理、餐饮服务等等,都是有回扣的。
为什么要医生和医药代表来承担这些怒火?普遍存在的回扣产生的根本原因是什么?有没有根治的办法?
无论作为临床医生、还是作为药品销售人员,他们认识的角度和高度都是有局限性的,也无法预料未来的政策走向和行业变化。
资质审批、批号审批,以及价格的制定等所出现的问题也不是药品行业所独有的,而是一个系统性的问题,需要从立法和多部门协作才能从根本上解决。
再后来,采用了招标采购的方式,也仍然没有禁止回扣的存在,反而出现了越是招标价格越高的怪现象。直到20多年后集中带量采购谈判的出现,才出现了比较明显的转变。
但当李越在一个视频平台看到两次谈判的过程时候,禁不住十分疑惑:带量采购本质上也是一种商业谈判,谈判的过程按理应该是私密的,不应对外公开,最后也只需要公开结果就行了,为什么要用类似直播的形式进行报道?
更离奇的是,坐在谈判桌两边的两群人,都是知道底价的,这也已是行业内公开的秘密,有必要在媒体面前,给老百姓演这么一出苦情戏、显示谈判多么艰难吗?
更加令人气愤的是,集中带量采购仅仅实行了4年之后,国家医保局集采中心专家组的组长就被带走接受调查了。
说到底,这些人和他们这样的作风、做法,才是最应该改掉的东西,也才是老百姓看病难、看病贵最根本的原因。
牛总也很忙,她还要跟几个业绩突出的地区负责人分别沟通一下,除了帮他们解决困难、提供支持,还要跟吃吃饭、打打牌,联络一下感情,鼓励一下。
于是,李越就干脆自己坐车回去了,他也没有再去找房伟,他不想主动让人知道他和房伟的关系。
他打算下周另找个时间和理由再来一趟,趁大家都不忙的时候跟财务和后勤熟络一下。以后的日子里无论是发货、费用报销、结算,还是公司有什么新的政策调整,都离不开他们的帮助。而他们之所以愿意帮你,不是因为你是同事,而是因为你尊重他们,对他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