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科大有五个餐厅，除了东校门旁边的那个茶餐厅以外，李越最常去的是五餐厅。这个餐厅不仅提供当地口味的饭菜，还有其它地方的风味，李越愿意来，是因为这里有川菜。

俗话说“吃饱了不想家”，多数人在吃辣的东西时都会比较有胃口，可以让人吃得更多。李越最爱吃的是这里做的鱼香肉丝、夫妻肺片、麻婆豆腐和宫保鸡丁，回锅肉虽然也好吃，但有点肥。他吃肥肉不行，顶多吃三片五片，多了就吃不下去了。

周末的时候，李越会约上认识的研究生一起来吃个饭，吃完饭再一起打拖拉机。除了同宿舍的周载平以外，还有肿瘤科的东哥，住在隔壁的胸外科的老曹，普外科的晋马平和儿内科的宋士载，以及山东的几个老乡。

跟山东的老乡一起聚餐玩耍的时候有两个特点：一是酒一般都会喝得比较多；二是要尽量凑够6个人，因为他们不打拖拉机，要打够级（一种发明于青岛的扑克游戏，6个人打4副牌）。

住在隔壁的老曹是一个十分风趣幽默的人，他和妻子两个人都在这里读研究生，同一年级，一个在胸外科，一个在妇产科，这种情况实在不多见。

他们两口子是大学同学，从当地医学院毕业后留在附院工作了6年，后来因为国家出台了新的规定，医生晋升主任医师必须是硕士及以上学历，所以两个人就想趁着孩子还小的时候出来读研。

老曹两口子很会处事儿，他们从公寓管理科要了一间宿舍，夫妇俩在研究生公寓里居家过起了小日子。他们还经常自己做饭吃，有时候包了饺子，还会给大家分了尝尝。

有一天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老曹端着一盘饺子过来，笑嘻嘻地请李越和周载平吃饺子。李越问他怎么这么晚才吃饭，老曹说这是宵夜，老婆子刚下夜班回来。昨天晚上一个来自香港的产妇生孩子，因为是初产妇，折腾了一个晚上加一上午，今天下午才生下来，还好是顺产。产妇的老公非常高兴，给在场的医生、助产士和护士每人发了一个2000港币的红包。

东哥也过来了，几个人一边吃一边聊天，东哥讲了句北方的俗语，“饺子就酒越喝越有”，大家就顺着他的话，说起了各地喝酒的风俗和趣事，老曹便给大家讲了一个他们单位喜欢喝酒的大夫的故事。

他们医院有位姓姜的麻醉师，已经五十出头了，平时非常喜欢喝酒，特别是白酒，简直一天三顿都要喝，后来逐渐就有点酒精中毒了，端起酒杯手就发抖，还没端到嘴边，酒就洒掉了一半，但喝一口下去，立马就不抖了。

他老婆为此很担心，跟熟悉的外科同事都打了招呼，不要带她们家老姜去喝酒。但老姜有他自己的办法蹭酒喝，他下午下了班就在自行车棚门口等着，看到外科的同事就跟他们一起走，很多数时候都会不请自来跟着人家去喝酒。好在他的酒风比较好，喝酒从不闹事，喝完就回家睡觉，所以大家也不烦他。

有一回，老姜又跟着几个外科医生一起去喝酒，九点多喝完后大家就各自回各家了。晚上十二点多，好几个人都接到老姜老婆打来的内线电话，问有没有见到她们家老姜，大家都说老姜吃完饭就走了，骑自行车走的。

第二天上班，还是没见到老姜的人影，问了保卫科，也说没见到他。大家就有点担心了，有人提议去报案，保卫科的人说不到24小时人家不给立案，于是只好等。

结果快到9点的时候，科里接到了老姜打来的请假电话。原来这家伙骑上车一路跑了30多公里，到了临近的另外一座城市，才发现走错路了，人也没力气了，只好在当地找了个招待所住下了，第二天上班了，才给科里打电话请假。

大家听了哈哈大笑，都说这老姜真是个奇人，不过也确实该接受戒酒治疗了。说着说着，话题又说到了毕业招聘会上来了。

当时国家已经取消了毕业分配，毕业生要自己找工作了。学校每年都会组织用人单位会到学校举办招聘会，毕业生和用人单位之间可以“双向选择”。

对华南的医学院校毕业生来说，能够去深圳或者到广州，往往是一个上乘之选，但深圳作为特区，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建设，不仅是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经济已经突飞猛进，而且各行各业都是人才济济，竞争非常之大。

当时在医科大的研究生当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描述在深圳找工作的窘境：“本科不如狗，硕士满地走，博士才可以抖一抖。”这句话虽然有点夸张和戏谑，但也确实比较真实。

说到这，话题又绕回了李越身上，东哥问他：“越哥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啊？我觉得，怎么看你都是当大夫的材料，不是当商人的材料哦。”

“哦？当商人需要什么材料？”李越笑道，“难不成商人还需要遗传，或者家传的手艺和秘诀？不过，要是说起家传来，我家里还真的有经商的传统呢，至少我爷爷是经过商的。”

原来，李越的爷爷在种地之余确实也曾做过买卖，从最开始农闲时挑着担子走乡串户，卖针头线脑，到后来用板车卖居家日用品，再到后来赶着马车去烟台港码头，贩卖建筑材料和布匹粮油，甚至还用骡子和毛驴从海边贩过食盐。

那还是军阀混战的年代，有一次他去海边贩盐，回来的路上被临时设卡的刘珍年手下的军人给抓住了，要跟其他几个贩盐的人一起被拉去枪毙。

按照部队的规定枪毙以前，枪毙以前还要挨个在一个当官的那里登个记，做个记录。

轮到李越爷爷的时候，那个带队的军官听到他说出自己的姓名、和村子名称后，突然从躺椅上站了起来，走过来又问了几句话，然后一把拉住爷爷的手，惊喜地说：“大叔，是你啊！我终于有机会报答您老人家了！”

原来，有一年春天，李越的爷爷一大早去山里刨地，在进山的路上碰到一个人跟他要吃的，说自己去投亲戚，却赶上打仗，亲戚逃难去了，他已经三天没吃东西、又累又饿快坚持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