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夜幕中的池塘上拂来了清爽的风。 “明天就要回来了吧……” 喃喃着,加州清光不再打量手指上鲜艳的甲油,目光散漫中停驻在池边的樱花树上。 晏阳走后,反而迎来了花期的花朵们挤挤攘攘地攀在树干上,粉色热烈又羞怯,在晚风中轻颤着,薄如云纱。 有一两片花瓣悠悠然飘落在了加州清光衣摆上。 同样坐在廊下的三日月宗近笑起来:“三天假期,回来大概是在后天吧?” “……啊,可恶。”加州清光有些沮丧地撇嘴,“压切长谷部那家伙,竟然抢到了这么好的机会。” “哈哈哈,反正也只有三天罢了。” 完全把当初跟着抢名额又失败的事情抛在脑后的三日月宗近慢悠悠啜了口茶。 “两位,时间已经很晚了,还不休息吗?” 似乎刚从厨房绕出的烛台切光忠理着袖口走了过来。 三日月宗近微微颔首:“烛台切殿,夜安。” “啊,烛台切先生,晚上好。”加州清光随之出声问候。 黑发金瞳的付丧神笑容温和:“明天不是要出阵吗?熬得太晚可不好啊。” 庭院里的惊鹿不知第几次蓄满了水,啪,传来一声极清脆的敲击。 加州清光顺势起身:“说的也是,那我——”话到一半戛然而止,猝然睁眸。 三日月宗近手一抖捏碎了茶杯。 “怎么会……?!”烛台切光忠神色震惊。 片刻后,鲶尾藤四郎拉开纸门匆匆跑来,他的身后是同样只穿着单衣表情惊惶的五虎退。很快,原本已经入睡的付丧神们都聚集在了一起。 “你们……感觉到了吗?”加州清光难以置信地询问道。 付丧神们彼此看了一眼,沉默着;唯独三日月宗近面色严峻,确证了他没说出口的话。 “不是错觉。和主君的契约……被切断了。” …… “每月一次的麻烦事终于结束了。”付丧神换掉一脸腻烦,对她露出微笑,“真是白白浪费时间呐。” 虽然身后就是名义上的上司的办公室,但西原郁并没有阻止他的意思,只是柔和了眉眼静静倾听着。 少年的抱怨点到即止,换了话题问道:“还有什么要在出云办的事吗?” “只需要述职,”西原郁轻轻摇头,“直接回家吧。” 大和守安定高兴起来,发梢扫过左眼角的泪痣,笑时眼眸弯弯,弧度温柔。 “要先去万屋买食材。”他想了想,自然而然牵住女审神者的手。 西原郁回握住他,没有异议。 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两人走出院子,与接二连三行色匆匆入内的男人们擦肩而过。 无意间回忆起昨天凌晨时分的骚动,想到造成这一切的另一个“大和守安定”,付丧神心情复杂:“那家伙……还真敢来啊。” 知道他在指谁的西原郁默然了一会,抬头凝视天空中四时不坠的太阳,仿佛再次目睹了银月携着夜幕席卷出云城的一幕。 “阳玉的碎片在他身上,为了重修八尺琼勾玉,天津神族不会善罢甘休的。”西原郁似无奈似惋惜,“不过,接下来一段时间,月读姬应该不会再出手了。” “对金曜十那个小姑娘的审查令,你真的要直接驳回去?”大和守安定又问。 西原郁点头,目中浮现细微的恚怒:“她本来就是被无辜卷入,根本没有审查的必要。更何况,金曜组归我管辖,还轮不到他们插手。” 付丧神顾虑着什么,一时没有接话,过了会才说:“但愿她平安回来。” 看穿他心思的西原郁失笑,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阳玉碎片在,‘桥梁’大概困不住他们……只要别进入‘彼岸’。” —— 一旦进入‘彼岸’,便与阳世缘尽,任谁都无力回天了。 …… 喘.息着拼命加快步伐,晏阳半拖半抱着昏迷的大和守安定扑进了大门。 她手肘撑着地,狼狈不堪地扭头,看到身披红盔的少年一刀结果了冲上来的检非违使,灵巧又漂亮地一个后空翻,正好赶在大门自动关闭前进入了屋子。 沉闷而令人牙酸的合拢声后,追兵被堵在了门外。 被雨水侵蚀得处处破损且越发微弱的保护光层逐渐消散,只剩雨珠源源不断从发丝里、衣服里渗出,晏阳不顾随之而来的背上伤口的痛楚,摸索着触到了大和守安定的胳膊。 耳边不断引诱着她抛弃付丧神自己逃命的低语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怪异的噪音——先是窃窃私语,很快演变成扯着嗓子一个字一个字拉长了音调的嚎叫,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无数个人的叫声像被刻意降调处理了一样,低沉得更类似野兽或者鬼怪的声音。 笑声、哭声混杂在惨叫里,逼得晏阳头痛欲裂,恨不得撞墙缓解。 “主公大人?” 无法视物的黑暗里,少年主动靠近扶住了她。 握着分明只剩骨架的手掌,晏阳实在不知道要做出什么表情才好——所幸那可怕的噪音慢慢小了下去,最终变得若有若无。她麻木地安慰自己不要大惊小怪,借着少年的力道站起,尽量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 大和守安定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晏阳吃力地架住他,环顾一圈,开始适应黑暗的眼中显现出极模糊的陈设轮廓。 他们正站在一条走廊上,因为光线过于昏暗,视线只能到达两三步之外,无法准确得知走廊向两边延伸了多远。晏阳试探着侧身拉了拉关上的大门把手,意料之中的毫无反应。 空气里没有什么尘埃淤积的涩味,唯独因为通风不畅而略微发闷。晏阳踌躇了会,按捺不住恐惧,还是没敢迈步。 紧挨着她的少年疑惑地呼唤:“主公大人?” 被人生的恶意糊了一脸的晏阳只想求他别再叫了。 没有得到回应的少年有些失落,犹豫了一下,小声问:“前面有扇门,主公大人,我们要进去吗?” “你看得到?”晏阳意外。 像是得到夸奖般,少年仰起头露出开心的笑容:“嗯!差不多能看到哦!” 再次瞥了眼牢固得简直宛如分割了两个世界的大门,晏阳叹了口气,同意了他的建议。 不安躁动着,似乎在警告她为了躲避检非违使而一头闯进莫名出现在黑暗中的屋子有多莽撞。 ——或许死在外面反而是个更好的选择? 晏阳不确定地询问自己。 然而已经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