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开两旁墙上的诡异画作,晏阳一路目不斜视,努力悄无声息地摸回了客厅。在一点一点将木门合拢、落锁后,她心中微定,短促地喘了一下,倚住门背。 眼前是依旧潜藏在黑暗中的客厅,那些样式老旧的陈设都只露出了某一部分轮廓,让人不禁浮想拼凑出种种怪异而可怖的东西,她握着门把的手心一片冷汗,疲惫得不想动弹。 “大和守先生?” 晏阳快速瞥了眼付丧神本该躺着的角落位置,视线继续有些戒惧地逡巡着各处,小声呼唤道——然而因为心存顾虑,声音细弱得连她自己都快听不到了。于是倚着门踌躇了会,她异常痛苦地叹气,重新挺直了背,先向着餐厅方向走去。 经过前面的探索活动,客厅的格局被基本摸清,一共只有两扇门,一扇通往走廊的已经被锁住,另一扇则通往餐厅。 至少要先把外来的威胁堵住,晏阳想着,并不打算思考如果自己成了瓮中之鳖该怎么办。 花了一番功夫锁住餐厅门,她才返回安置大和守安定的地方——那儿空无一人,她却没感到多少惊讶。 有些木然地站了一会,一种无法遏制的怒火突然在胸口.爆发,烧断了绷紧的理智,她有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意识嗡嗡作响,缓了有一会才回神。 一旁摆着装饰植被的木架已经被踢倒,盛着泥土的瓷盆碎了一地,声响回荡在密闭的空间里,被放大到惊心动魄。 ——到底有完没完了?! 愤怒鼓荡起的勇气充斥全身,晏阳丢掉所有顾忌,摔开客厅正门,大步流星迈过走廊,也不辨认方向,随手推开了出现在视线里的门。 比客厅小了一圈的屋子里,少年背对着她,抬起的手臂在墙面移动,正描画着什么。似乎听到了动静,画笔停住,他微微仰头,慢慢转脸看了过来。 ——相沢雅真? 一个名字自动跳入脑海,晏阳盯着少年比回忆中长开了几分的眉眼有点怔楞。 墨灰色的瞳孔注视着闯入者,空寂之上聚起殃云,沉厚且阴晦。 如同冰水当头浇下,晏阳立刻清醒过来。 “……那、那个,对不起我走错门了——!” 一点不磕绊地撂下道歉,她飞快扯上门转身就跑。 脚步踩在出现腐朽迹象的木地板上,让人牙酸的嘎吱声和沉重的嗵嗵声错杂着响起,使得晏阳心跳飙升。她一点也不敢回头看,只是拼命往前,走廊却像连上了异空间似的完全看不到到头的迹象。 糟糕的是,与此同时,整栋屋子一震,仿佛被无数大石头砸中一样,走廊靠外侧的墙壁冒出一个接一个的突起——无数面色痛苦扭曲的人脸形状密密麻麻地挤在墙上,间或夹着几根瘦骨伶仃的手臂,猝不及防之下有一只差点打到晏阳脸上。 她险之又险地低头避开,终于看见了熟悉的大门。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伸手拽了拽门把手。 ——怎么可能会开啊?! 晏阳有点崩溃,怀疑自己的智商。 正要继续逃亡,一只新“长”出来的手已经扣住了她的手腕。几乎要捏碎骨头的力道让皮肤迅速隆起乌青的肿块,她吃痛,不敢再用力挣扎。然而越来越多的怪手伸了出来,抓着她往墙壁之中没去。 “救命……!” 晏阳绝望地往后仰,试图抵抗拉力,却显得杯水车薪,很快就和那些突起的鬼脸挨在了一起。 千钧一发之间,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火光燃起,犹如流水般浸没了全身,在异物们惊惧的抽搐退散中,那只手微微发力,将她扯了出来。 里世界蔓延开道道裂纹,逐渐向另一层空间隐没而去。那些试图突破阻碍进入屋子的鬼怪们失去了目标,转而围向慢慢走来的相沢雅真。 晏阳看见他淡漠的神色里浮现出细微的不悦,抬起沾着不知道是红颜料还是鲜血的手掌,收紧。 仿佛酱料包被挤破的接连声响中,一切都随着里世界消失了,走廊恢复成了一开始进入这栋屋子时的样子。 那只按着她肩膀的手收了回去。 晏阳转身。 火光熄灭的余辉里,大和守安定阖上化为一片漆黑的双眸。 “……大和守先生……?” 晏阳发着抖,讷讷询问。 付丧神闭着眼,神色如常:“没事。” 她敏锐察觉到他的回避,却无力再追问。两人默然相对片刻,大和守安定或许是觉得她一直发抖太烦了,开口转移注意——虽然依旧不是好话。 “不要到处乱跑然后惹麻烦啊,”他说,“你这家伙。” “明明是因为你一直不醒……” 晏阳小声说,笑了一半,忽然哽咽起来,失控地扑进他怀里号啕大哭。 哭了好一会,大和守安定抬手轻轻按住她的头发。 那贴在脖颈上的一小半手掌冷得没有半点温度,唯独传来了若隐若现的心跳,震散晏阳满腔不安。 …… 盥洗室的门大开着,诱发付丧神发狂的镜子已经被打碎散落一地,却不见人影。 “去哪儿了……”晏阳发愁地叹气。 一个游荡的危险分子破坏力实在可怕,她宁愿在原地解决掉。 ——主要是因为能刷怪的队友在,换成一个人她绝对掉头就跑。 “那个暗堕的今剑是你带进来的?”大和守安定跟在她身边,问。 “今剑?” 终于知道名字的晏阳表示无辜,简单解释了一下进来的经过。 ……这地方,正在被彼岸吞噬。 靠着继承自八尺琼勾玉的零星记忆碎片,付丧神得到了结论,脸色微变。 ——早知如此,还不如顺着原来的路直闯溯行军大本营呢。 他有些无奈,顿了顿,说:“去二楼看看。” 乖乖应了一声,晏阳往前走了几步,想了想,又回头。 大和守安定合着眼睛,睫羽低垂,看起来柔和又无害。 感觉到注视,他微微皱眉:“怎么?” 晏阳牵住他的手,语气异常诚恳。 “我觉得,这样比较安全。” “……上楼。”大和守安定没有反对。 两人一前一后踏上了位于屋子最左端的楼梯,然而走了没几步,场景再度发生了变化。 暮光昭示着已至黄昏,大门处响起了砰砰砰的急促敲门声。 又来? 晏阳无语凝噎,不得不和大和守安定一起退回走廊。有了前一次的经验,知道只是回忆,不会被人发现的她索性正大光明地站在了走廊一侧。 前方,匆匆从客厅出来的相沢夫人开了门,看见被架着的昏迷的相沢先生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这是怎么了?”她定了定神,向带着丈夫回来的两个男人问道。 其中一个男人唉声叹气道:“相沢大人带队围剿狐狸时一时不敌……” “害得队员伤亡惨重,自己也受了伤。”另一个接道,语气中隐隐含着埋怨。 听出指责意味的相沢夫人眉梢一动,抚在胸口的手瞬间收紧攥住衣物,指节发白,忍了忍,才低头道歉。 男人们摇着头,架着相沢先生往晏阳二人所在的方向走来。她下意识往一旁避了避,注意到大和守安定仍站在原地,被一个男人穿了过去。 眼睛仍旧闭着。 晏阳忍不住感到愧疚,凝望了他一会,情绪低落地继续关注事情发展。 从二楼匆匆下来的相沢雅真比第一次的回忆长大了一点,像小尾巴一样跟在父亲后面,又要上楼,却被母亲拉住。 相沢夫人将从男人手里接过的脇差交给他:“雅真,你去把灵刀放回原位吧。”随着上楼去照看丈夫。 相沢雅真捧着刀,反而停在了楼梯下。 他沉默了一会,突然低声问:“为什么不保护爸爸?” 旁观的晏阳莫名。 相沢雅真等了一会,像是得到了谁的回应,露出了一个不符合年龄的冷笑。 “枉担着灵刀名号,结果什么都办不到……即使有了意识,也只是无用的凡铁啊。” 话音刚落,窗外夕阳的光彩渐渐暗淡,换成了夜色中的月光。 相较于黄昏时更为暴躁和急促的砸门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