堰官拭了拭额上的雨水,言道:“自秦时李冰修筑都江堰,一堰当道,二水中分,鱼嘴分裂岷江,泄洪引水,还嫌少再见岷江这般肆虐过。”
子恒撑着油纸伞站在诸葛亮身侧,尽力的用伞遮挡如织的细雨,“真亏了先生有先见之明,提前派来士兵修固堤坝。”
“是,是,幸有军师将军的提前预防,否则CD良田千倾恐怕都将颗粒无收!”堰官此时心有余悸,望了一眼半阴半明的天色,“不知这天还会不会……”
污黄的泥水顺着堤堰流淌,残破的漏洞被石头和泥沙暂时封堵,士兵在疯狂的暴雨中以己身为墙,天人交战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诸葛亮眉头紧蹙,斜睨了一眼堰官,声色严厉的问:“堤堰残损不知修葺,暴雨突袭无应对之法,身兼其位不思其职,你可知罪?”
堰官闻言大惊,扑通一下拜倒在堤堰上,惶恐的答道:“小人知罪!”
“知罪?”诸葛亮冷冷的哼了一声。
堰官声泪俱下,跪伏于地:“小人失职,致使堤堰欠修,险些酿出大祸,还望将军恕罪!”雨水顺着蓬乱的发髻浸透了背脊,污泥在浅色的长袍上晕染出一片片乌黑。
校尉看着仿佛从江水里捞出来一般的堰官,毕竟几日来生死与共,于情不忍:“军师,堰官接到手令后未敢懈怠,劳心劳力备齐沙石,又与士兵共同抵御洪水也算有心补过。”
诸葛亮紧紧的攥了攥手中的羽扇,眼底闪过一丝隐忍:“天放晴后你与校尉一同修缮堰堤,至于惩处,待我禀明主公后再做定夺。”
堰官抬起头,哭红的双眼望向雨中同样狼狈的白衣身影,一种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双手一揖,亢声道:“小人定竭尽所能修堤固堰,以求将功补过!”
子恒倒没有生出校尉那般的同情心,与活该如此的堰官相比,诸葛亮才是风里雨里的熬了三个日夜,他费力撑着的油纸伞早已残破不堪,只能任由雨水无情的浇透每一寸衣衫,终于忍不住近前劝说:“先生,雨势已小,先回帐中换件衣裳吧。”
“是啊,军师几天没合眼,也该歇歇了。”校尉也忙劝言。
诸葛亮叹了口气,紧绷的情绪稍稍缓解,他回身对校尉叮咛:“让士兵分成两组巡视堤堰,轮番休息以防不测。”
“遵命。”
诸葛亮抬手,用羽扇挡住额前的雨水,向远处深深眺望,这一望,不由的心中一惊,“子恒,那是?”
子恒闻言顺着他的目光,疑惑的望向洪水渐退的浅滩,江边显露的巨石缝隙中,隐约看到一抹灰白色在匆匆流过的江面上漂浮,“先生,那似乎是……”
诸葛亮盯着江中那抹颜色,仿佛是一缕飘荡在混混江水上的魂魄,心中莫名紧抽了一下,怔怔的说:“是一个人!”
“人?”子恒眯起眼睛仔细辨了辨,“真是一个人,莫不是被江水卷走的百姓?”
诸葛亮凝眉下令:“速命水性好的士兵下去救人!”
“是。”校尉得了令,忙领着士兵赶去救人。
子恒紧跟着诸葛亮疾步走下堤堰,惊讶的看着平日儒雅的先生纵身跳下湿滑泥泞的陡坡,“先生,小心!”
诸葛亮回头,大声喊道:“你不要跟着我,去寻随行医官来。”
“先生,伞……”子恒张张嘴,话到嘴边生生憋回肚子,只得将伞递到随后跑来的堰官手中,“快去跟上军师。”
堰官愣了一下,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个浑身透湿的年轻人,几日来他看到这把伞如影随行遮在军师头顶,即使被风雨吹破,即使根本挡不住倾盆大雨,却始终有一只执着的手竭力撑着它。
“还愣这儿干什么?快去呀!”子恒不耐烦的喊了一声,随即也跳下滑坡,一路奔向营帐。
堰官气喘吁吁的跑到诸葛亮跟前时,士兵们已经将卡在石缝中的人从江里捞了起来,校尉抹了把脸上的泥水,喘了几口气,言道:“是个姑娘,呛了好多水,恐怕……”
诸葛亮蹙了蹙眉,单膝跪在地上,伸手在那个女子鼻间试探了一下,“她还有气息!”
“军师,可否让下官试试。”堰官小声问道。
“你懂医治?”
“下官知道如何救治淹水的人。”
诸葛亮立刻闪身让开,接过油纸伞,俯身遮住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子,急切的目光注视着那张苍白的面孔。
浑浊的泥水一口口吐出,地上的女孩儿终于咳嗽了几声,微微睁了睁眼,堰官停止了按压腹部的动作,长长的舒了口气,“好了,好了,水都吐出来了。”
医官跟着子恒跑过来,跪在地上细细的把了一下脉,回禀道:“军师,她腹中淤水已经吐尽,应无大碍,只是江水冰冷,恐怕伤及肺腑。”
“这姑娘真命大呀!”
“这么大的洪水都能活着!”
“不知是谁家的女儿,这么不小心!”
“不过这姑娘的衣着好生奇怪呀!”
诸葛亮在士兵的窃窃私语中盯着躺在地上的人,目光落到缠绕在那乌黑发髻上的一支白玉簪上,恍惚时自己的心似乎漏了一拍。乌云闪开了细缝,几束浅光晃过,玉簪泛起幽幽的光泽,他仔细看了看那女孩儿的眉眼,一瞬间惊住了!
“先生?”子恒疑惑的扯了扯他的衣袖。
诸葛亮回过神,对医官吩咐:“将她移入帐中,小心医治。”
“军师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