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月光如水,浅浅的倾泻在青石地面上,仿佛铺了一层洁白柔软的细沙。
诸葛亮踏着月色走进西苑的园中,迎面看见子恒打着哈欠朝这边走来,“这么晚还没睡?”
“先生,”子恒猛的收住打了一半的哈欠,涨红了脸咳了几声,“先,先生你回来了?”
诸葛亮伸手在他的背上拍了拍,“困成这样怎么不去睡觉?”
子恒苦着脸说:“我就是个劳碌命,现在西苑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谁是管事的,跟那个张内侍磨叽半天,才答应明日给我安排个小婢女,我只好先自己照看那姑娘了。”
诸葛亮看着一脸疲惫的子恒,衣衫上一团团一片片浓墨似的水污,几乎辨不出原来的颜色,他微叹了一声:“这几日辛苦你了!”
子恒嘻嘻一笑:“倒也不辛苦,先生这几日都没好好睡过,今天又和主公议事到这么晚该早点歇息。”
诸葛亮看到他端着半铜盆水,里面还浸着一条麻布帕子,“这是?”
“医官来给那姑娘诊过脉,开了方子,说是退热就会好,只是她还昏睡着也喝不下去药汤,我就用湿帕子给她退退热。”
诸葛亮微蹙了蹙眉,“还在发热吗?”
“这会儿好多了,也没有先前那么热了,就是睡的不大安稳,总说胡话。”
“嗯,”诸葛亮舒了口气,“你快去换了衣服好好休息吧。”
“我去给先生烧点热水,这几日淋了雨,得泡个热水澡驱驱寒气,要不该生病了。”子恒担忧的说道。
“不必,”诸葛亮摆摆手,“我没那么娇气。”
“先生又不是铁打的。”
诸葛亮见子恒站在那儿不动,肃容说道:“你快去休息。”
他转身朝书房的方向走去,一阵风吹过,竹叶轻轻摆动落下一滴滴水珠,凉丝丝的雨水随风拂过他疲惫的面颊,想起刚才与刘备的一番谈话,苍白的面色不由的沉了几分。
推开门一室冷清,轻风将月光吹进房间的每个角落,仿佛落了一地银霜。
诸葛亮随手掩了房门,借着轩窗透进来的光走到书案前,找到火折子点亮了一盏铜灯,昏黄的灯光缓缓晕开,微微照亮了摊在案上的竹简,“丈田法”三个字映入眼中,他仔细的看了一遍自己写下的每一条细则,然后缓缓将书简卷起,眼眸中投射出一道坚毅的目光。
灯火越来越亮,屋子里的暗沉慢慢消散,诸葛亮起身环顾四周,忽然看到窗前的木架上放着一个黑色的琴匣,他愣了一下,缓步走过去,定定的瞧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拂去上面的尘埃,原来黑色的匣盖上雕刻着海棠花的纹样。刹那的惊讶让他恍惚,愣在那儿良久,才小心翼翼的打开盖子,里面放着一把用梧桐木做的七弦琴。
他似乎早已忘记了这把琴的存在,却没想到一直以来它就在身边,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这是他做的琴,却属于另一个人,一个小女孩儿曾经像宝贝一样珍视这把古琴……
“诸葛亮,”一个怯怯的童音在屋子里飘荡,“外面在刮风,我害怕,睡不着。”
“风声有什么好怕的?你都胡闹了一天了,还不歇息?”
“我就是怕嘛!”
“那怎么办?二姐回婆家了,不能再搂着你睡了。”
“你别看那破竹简了,给我抚琴吧,听着琴声我就能安心睡着了!”
“真的?”
“嗯。”
……
门扇被风吹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诸葛亮从恍惚中抽出思绪,轻轻拨弄了一下琴弦,轩窗外透进明亮的月光,柔和的像一缕轻薄的白纱覆在古琴上,他双手捧出琴,手指不经意间碰触到琴底凹凸的细痕,忍不住又反过来看了看,七八个歪歪扭扭的小字,刻字的人还不太会写字,深一下浅一下的乱划,只能勉强看清:君子、不,三个字。
“你怎么拿着刻刀在琴上乱划?”
“我没在琴上刻,只是在琴底刻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