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子恒在长廊上遥遥一唤,声音中透着焦急,“我寻你好久,怎么转到这里来了?”
诸葛亮回过神,望向来人:“子恒,过来。”
子恒跳下台阶,疾步走来,惊诧的撇了一眼湿漉漉的雁铭,气息未稳便脱口问道:“你莫非又落水了?”
雁铭吐吐舌,尴尬的回道:“就是游了个泳,凉快凉快,还得劳烦你再借我身衣裳。”
子恒神情怪异的打量着她,这么多天,第一次听她这般口齿伶俐,吐字清晰的说话,佯装不乐的哼了一声,嘟哝着:“看来该去买布裁衣裳了。”
雁铭一时没听清,“啊?”
子恒一板正经的调侃道:“这位不知名的姑娘,你总跳到水里凉快,再多的衣服也不够更换呀!”
“我叫辜雁铭,”雁铭低着头,手指使劲绞着衣带,“太麻烦你了?”
子恒神色一变,长长的“哦”了一声,正想开口:“我就是……”
“就知道打趣她,”诸葛亮用羽扇敲了敲子恒的头,笑着催促:“赶快送她回去换衣服。”
子恒挠挠头,噗嗤一笑:“是,先生。”
正想带着雁铭离开,又听诸葛亮问道:“你刚才着急寻我做什么?”
子恒顿住脚步,险些忘了正事,忙转身回禀:“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昨日路过许府,瞧见门外围着很多益州旧臣,我觉得蹊跷,便稍打听了一下,听说他们连着来了好几日,就是那许公一直称病不见。”
诸葛亮眸光微凝,心中冷笑:丈田令才颁布,这些人便按捺不住了。
“还有……”子恒一脸踌躇,欲言又止。
“有什么都说出来,何时变成这般拖沓的性子了?”
“法大人……”子恒看了一眼雁铭,压低了声音,“又逼死了一个益州旧臣,家人闹着去有司告状,但无人受理。”
诸葛亮眉峰微动,淡淡的看着池中嬉戏的鲤鱼,既不追问原因,也不愤怒有司不作为,甚至没有一丝骇然的情绪流露,只是轻描淡写的说:“我知道了。”
“你不管吗?”雁铭突然插嘴问道。
听他们的对话,联想这段历史,她猜出法大人即法正,此人一餐之德,睚毗之怨,无不报复,任蜀郡太守时,飞扬跋扈,以私仇妄杀无辜,这样的人,诸葛亮为何不管?
诸葛亮眸光一滞,越过手中的白羽扇,扫了一眼雁铭,唇角勾出一抹浅笑。
“你胡说什么?”子恒不满的瞟了她一眼。
“不该管吗?”雁铭正义凛然的反问,清澈澄明的眼睛中闪烁的不是疑问而是期待。
诸葛亮沉默片刻,语调平缓的说:“你该回去换衣服了,会着凉的。”
“先生还有正事,你快随我去更衣。”子恒拽着她的衣袖,不由分说的朝回廊走去。
雁铭被他强拽着走了几步,猛然回头喊道:“哎,诸葛亮!”
子恒额上青筋一跳,神情惊骇的看着她,几乎说不上话来,“你——”
诸葛亮却是神情平静的望过来,问道:“还有何事?”
雁铭甩开子恒拽着衣袖的手,向回走了几步,大声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
子恒跟过来,悄声埋怨:“你有什么事?总找先生做什么?”
诸葛亮挥了挥羽扇,戏谑地一笑,回道:“你跟着子恒,随时可以来见到我。”
雁铭微微一愣,得到这个许诺,顿时欢欣雀跃,这才放心的随子恒往回走。
诸葛亮看着他们离开,低头看向碧清的湖水,几尾赤红的鲤鱼在湖底相互追逐,湖面却平静无波,水中清楚的倒映出他的影子,长冠高束,锦袍玉带,早不是昔日隆中草庐里的布衣青年,又怎能奢望当年仅仅六岁的孩童,相隔十年后再认得他?
雁铭走到长廊的尽头,回首望向竹桥,阳光下挺拔如松的身影被金色的光辉晕染,浅淡的光影在微微飘起的白色长衫上颤栗,仿佛画卷中静默在蓼汀上稍舒双翼的白鹤,高傲却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