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将梧桐谷的湖水染成了蔷薇色,水天相接处光影闪烁,交织成一副色彩斑斓的画卷。
赵直站在岸边,负手而立,深凝的目光注视着西边的天空。
落日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焰,满天云霞在殷红的火光中奇异的流动,幻化成一只展翅的鸟儿,腾空而飞,残阳最后的颜色染红了那瑰丽的羽毛,如同一只翱翔在天际的凤凰。
他望着那云彩化身的鸟儿,缓缓划过天空,逐渐隐没在梧桐谷的繁花中,幽深的眸光映在夕阳下,闪烁着熠熠的光彩。
“时机该到了。”赵直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莫测的笑容。
身后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气息未稳,便脱口喊了一声:“赵叔!”
赵直回头一望,玄霖挎着短刀,怀中鼓囊囊的,胳膊上搭了件玄色的大氅,站在湖边的梧桐树下,紫红色的暮霭在他周身弥漫。
“玄霖,有什么事?”
“我听老冯说,你要走了?”
“嗯,”赵直微微点头,“来了半月有余,也该回去了。”
玄霖几步走过来,将手中的大氅递了过去,“虽然入夏了,但梧桐谷的夜晚很凉。”
赵直盯着那件大氅觉得眼熟,忽然想起几年前,他离开梧桐谷时走的很匆忙,随身带来的大氅也不知道丢失在哪里了。
他接过大氅,随手披在肩上,笑言道:“舍得还我了?早该猜到是你这坏小子藏了起来。”
少年拽了拽胸前的衣襟,微抿着嘴唇,尴尬的哼哼了一声:“我那时不想你走。”
赵直眉峰微动,戏谑地笑了笑:“为了报复我那时不辞而别才晾了我十几日吗?”
“才不是!”玄霖垂眸,一只脚使劲踢飞了地上的石子,“这些天我一直在铸刀,最后关头分不得心。”
暮色缓缓降临,绚烂的霞光渐渐没了颜色,暗淡的天空中漂浮着灰白色的云。
玄霖低着头,纤长的手指在漆黑的刀鞘上反复摩挲,徐徐说道:“过去的三年,我一直没能打造出一柄削铁如泥的兵刃,蒲家人都以为我是个笨蛋,永远也无法继承父亲的锻造技术,旁系族人三天两头的跑到梧桐谷催促我交出秘笈……那时真的很难。”
赵直沉默着,脸上露出难得的严肃表情,认真的听着玄霖倾诉。
他曾后悔过,当初不该为蒲元的孩子相面,就是因为有了那句:草中藏珠,心怀大智慧。蒲元的期望才更加深切,远远超出了一个孩子所能承受的重量。
玄霖自幼从未表现出过人的聪慧,反而比一般的孩子更迟钝,读书、习武、都不曾出类拔萃过,尤其是对家族独有的锻造技术更是迟迟不能领悟。那时蒲家的族人非议不断,都认为他只是个混吃混喝的骗子,平白的把一个笨孩子说成是聪颖过人,只是为了讨蒲老爷子开心,能一直游手好闲的寄住在蒲家。
隐居梧桐谷的日子,仿佛是与世隔绝一般,在他人生最低靡时,总有一个穿着红衣的孩子一脸崇拜的的跟在身后,正因为有了那份纯真无邪的宽慰,才没让自己的意志在流逝的年华中消沉。那孩子读书慢,习武慢,领悟能力更慢,却从不在意周遭人的诟病,始终一如既往的以自己的步调认真而坚毅的学习,所以赵直很清楚,他从未看错过。
“赵叔,你说我这柄短刀能斩断阮师刀吗?”玄霖闷声问。
赵直瞟了一眼那柄短刀,很平淡地一笑,富有意味的问道:“能斩断如何?不能斩断又如何?”
玄霖抬眸看向赵直,锐利的眸光在漆黑的瞳仁中闪过,亢声回道:“只有斩断阮师刀,才能慰藉父亲平生的遗憾,倘若不能,我又有什么资格执掌蒲氏一族!”
赵直摇摇头,幽幽一叹:“一生的遗憾?痴人笑谈罢了。”